第04章 班恩·漢斯科:虎口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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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任她,拿不準如果他告訴媽媽回月裡的事情,她會有何反應。

    6點回家也沒什麼不好。

    反正他可以看書,看電視,吃東西,搭積木。

     但是如果整天關在屋子裡就糟了&hellip&hellip要是他告訴她1月裡的事,那她肯定會把他關在家裡。

     所以,出于各方面的考慮,班恩沒有說出那個故事。

     &ldquo沒有,媽媽。

    &rdquo于是他回答道。

     那天晚上班恩一直睡不着。

    他不再擔心自已被遺棄,成為孤兒。

     躺在那裡,看着灑了一地的月光,他感到自已被愛包圍着,很安全。

     他一會兒把表貼在耳邊,聽聽嘀哒嘀哒聲;一會兒又把表舉到眼前,看看漂亮的表面。

     他終于睡着了。

    夢見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打棒球。

    他一記漂亮的本壘打赢得了隊友的一片喝彩。

    他們興奮地拍他的肩膀,把他扛在肩頭。

    他感到無比的驕傲和快樂&hellip&hellip突然他看到鋼絲網眼栅欄那邊的亂草叢中站着一個人,戴着白手套,手裡抓着一把氣球&mdash&mdash紅色的。

     黃色的、藍色的、綠色的。

    氣球左右搖擺,看不到那人的臉。

    但是他看到那身肥大的袍子,胸前綴着橘黃色的大扣子,耷拉着一條黃色的領結。

     是個小醜。

     &ldquo沒錯。

    &rdquo一個幽靈一般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昨晚的夢。

    但是他的枕邊濕了一大片&hellip&hellip好像夜裡他曾經哭過。

     7 他搖搖頭,把宵禁的告示所勾起的回憶都抛在腦後,朝借書台走去。

     &ldquo你好,班恩。

    &rdquo斯塔瑞特夫人跟他打招呼。

    像道格拉斯夫人一樣,她也非常喜歡班恩。

    成年人,特别是那些喜歡管教孩子的成年人,都很喜歡班恩。

    他懂禮貌、說話溫和、體貼人、安安靜靜,很有趣。

    也正是因為這些,同齡的孩子讨厭他。

    &ldquo暑假過得不耐煩了吧?&rdquo 班恩笑了笑。

    斯塔瑞特夫人就是這麼風趣。

    &ldquo沒有,&rdquo他說。

    &ldquo暑假才剛剛開始&rdquo&mdash&mdash他看了看表,接着說,&ldquo1點17分。

    我看一小時書。

    &rdquo 斯塔瑞特夫人大笑起來,連忙捂住嘴。

    她問班恩想不想參加暑假讀書活動,班恩說想,于是她給班恩一張美國地圖。

    班思謝了她,便走進書架裡去選書。

     班恩看了一會兒書,擡起頭,一件新的擺設吸引了他的目光。

    海報上一個笑眯眯的郵遞員正把一封信交給一個快樂的孩子。

    上面有一行字,寫着:&ldquo圖書館也是寫信的地方。

    今天為什麼不給朋友寫封信呢?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rdquo 海報下面的箱子裡放着已經蓋好郵戳的明信片、信封,還有印有&ldquo德裡公共圖書館&rdquo字樣的信紙。

     班恩摸摸兜裡剩下的4分錢,回到借書台。

    &ldquo我能買張明信片嗎?&rdquo &ldquo當然可以,班恩。

    &rdquo像往常一樣,斯塔瑞特夫人為他的彬彬有禮而歡心,同時又為他過于肥胖的身材而難過。

    她遞給他一張明信片,看着他走回座位。

    那張桌子可以坐6個人,但是隻有班恩一個人坐那裡。

    她從未見過班恩和别的孩子在一起。

    這太糟了,因為她相信班恩很有才華。

    隻有一位善良、耐心的伯樂才能發掘他被埋沒的才華&hellip&hellip 如果有這麼一個人的話。

     8 班恩掏出筆,在明信片上寫下貝弗莉的地址。

    他并不知道貝弗莉家的詳細地址,但是聽媽媽說郵遞員對自己的客戶都很熟悉。

    要是負責洛爾大街的郵遞員能把這張明信片送到貝弗莉手裡,那就太好了。

     如果不能也沒什麼。

    他隻不過白花4分錢。

    明信片永遠也不會再回到他的手裡,因為他沒打算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姓名住址。

     他把寫有地址的那面扣在下面(他可不想冒險,盡管他沒看到周圍有熟人),揣着明信片,從目錄箱旁邊的一個木盒子裡拿了幾張紙條,回到座位上,開始在紙上寫了擦,擦了又寫。

     考試前一周,老師教過一種叫&ldquo徘句&rdquo的日本詩體。

    并且說,這種詩歌通常描寫一個意象來表達一種特殊的感情:憂傷、快樂、鄉愁、幸福&hellip&hellip愛。

     他又想起她的秀發。

    她走下樓梯的時候,她的長發在肩頭跳躍,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

    班恩寫了足足20分鐘,改了又改,終于寫成了一首詩:你的秀發是冬天裡的火焰,一月裡的餘火,我的心在那裡燃燒。

     他對這首詩并不滿意,但是他已經盡力而為了。

    他怕自己帶着明信片走來走去,時間越長,就越擔心。

    最後緊張得把事情辦得更糟,或者幹脆放棄了。

    對班恩來說,貝弗莉跟他講話的那一刻終生難忘。

     他要把那一刻永遠留在記憶裡。

    或許貝弗莉喜歡哪個高年級的男孩,以為是那個男孩用作句為她寫了這首情詩。

    她會很開心,那一天将永遠留在她的記憶裡。

    哪怕她永遠都不知道班思。

    漢斯科為她做的一切,也沒關系。

    反正他自己知道。

     他工工整整地把那首詩抄在明信片的背面,把筆塞進口袋,告别斯塔瑞特夫人,走了出來。

     &ldquo再見,班恩。

    &rdquo斯塔瑞特夫人向他告别。

    &ldquo暑假愉快。

    不過别忘了宵禁。

    &rdquo &ldquo不會的。

    &rdquo 穿過連接兩座建築的玻璃長廊,感受陽光的溫暖,又步人涼爽的成人圖書館,班恩推開圖書館的大門。

     通道那邊就有一個郵筒。

    班恩掏出明信片,投了進去。

    在他把明信片送進郵箱的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

    萬一她知道是我寄的明信片該怎麼辦呢?别傻了,他對自己說。

    同時又為這個想法帶給他的興奮感到詫異。

     他沿着堪薩斯大街向前走着。

    他一邊走着,腦子裡浮想聯翩:貝弗莉向他走來,淡綠色的大眼睛,紅色的小辮。

    &ldquo班恩,我有話問你,&rdquo這個想象中的女孩對他說,&ldquo你發誓要說實話。

    &rdquo她舉起那張明信片。

    &ldquo是你寫的嗎?&rdquo 這個幻想太可怕了,又太美妙了。

    他想忘掉它,卻又不願意忘掉。

    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班恩邊走邊想,手裡的書從左手換到右手,嘴裡吹着口哨。

    &ldquo你可能以為我瘋了,&rdquo貝弗莉說,&ldquo但是我想親親你。

    &rdquo一她丹唇輕啟。

     班恩突然感到唇幹舌燥,吹不出日哨來。

     &ldquo我想讓你&hellip&hellip&rdquo他輕聲說道。

    然後木讷地、令人眩暈地、燦爛地笑了。

     那一刻,如果他向人行道另一端看一看,他就會看到那3個影子正朝他圍攏過來;如果他用心聽一聽,他就會聽到當那3個影于靠近的時候,維克多氣喘的聲音。

    但是他既沒有聽,也沒有看。

    班恩正在遙遠的想象中,感受員弗莉甜蜜的吻,怯怯地伸出手撫弄她那一頭愛爾蘭人所特有的,淡淡的火一樣顔色的秀發。

     9 像許多大大小小的城市,德裡的發展沒有任何規劃,就那麼順其自然地發展起來。

    如果當初稍有計劃的話,城市規劃者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德裡建在今天這個位置。

    德裡鎮中心坐落在一個峽谷當中。

    肯塔斯基河由西南向東北穿過商業區。

    鎮子的其他部分依山而建。

     德裡鎮的先民選擇定居的這個峽谷沼澤密布,雜草叢生。

    這裡水網稠密,為商業的發展提供了便利條件。

    但是這裡并不适合耕種土地。

    修建家園。

    特别是肯塔斯基河每隔四五年就泛濫一次。

    在過去的50年裡,雖然小鎮耗費巨資治理水利,仍然面臨水患的威脅。

     肯塔斯基河流經鎮子中心的那一段河水被束縛在一條長兩英裡的運河裡。

    在運河與梅恩大街交彙的地方,運河潛人地下,成為地下河。

    在地下流過大約半英裡的距離,才在巴斯公園又露出地面。

    運河街上酒吧林立,順着運河走向一直延伸到鎮子外。

    每隔幾個星期,警察就從河裡打撈起醉漢的汽車,早已被污水和工廠廢水弄得面目全非。

    有時運河裡也能釣到魚,不過都不能吃。

     鎮子的東北部&mdash&mdash運河流經的地方&mdash&mdash河水基本上得到控制。

    雖然不時有洪水泛濫,沿河貿易仍很繁忙。

    有時人們手挽手在運河邊散步(那必須是風向有利的時候。

    否則,河水散發出的嗅味使這樣的漫步毫無浪漫可言)。

    在巴斯公園裡,不時有童子軍在此宿營;有時還在這裡燒烤。

    1969年,鎮裡的居民不無震驚地發現,嬉皮士在此幹起吸毒販毒的買賣。

    人們都說:&ldquo等着瞧吧。

    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得鬧出人命。

    &rdquo果然,一個17歲的吸毒少年死在運河邊上。

    自此那些瘾君子再也不到巴斯公園來了。

    還有人謠傳那個孩子的幽靈常出沒于公園。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不過吓走了那些瘾君子,也算是一個有益的謠言吧。

     鎮子西南部的河水問題更棘手。

    由于冰川的作用,再加上肯塔斯基及其支流河水經年累月的侵蝕,許多地方岩床暴露。

    德裡公共工程局富有經驗的師傅說,秋後一場黑霜,他們就有一大堆修理的活幹了。

    天氣一冷,水泥遇冷收縮,岩床就會變得粉碎。

     淺薄的土壤上隻适合生長一些根系不深,但生命力頑強的植物&mdash&mdash雜草和一些低賤的植物。

    粗壯低矮的灌木、劇毒的藤蔓和橡樹恣意蔓延。

    這裡地勢陡然下降,進人德裡人稱做班倫的地區。

    班倫低地貧瘠荒涼&mdash&mdash有1英裡半寬,3英裡長,到處淩亂不堪。

    一邊臨着堪薩斯大街的盡頭,一邊是開普老區。

    開普老區是為那些收人微薄的人而修建的房産。

    但是那裡的排水設施大糟糕。

    據說那裡的衛生設備和下水道常有破裂的現象。

     肯塔斯基河穿過班倫地區。

    德裡鎮在西北部沿河兩岸發展起來。

     排污抽水站和垃圾站是這裡留下的惟&mdash一點小城的痕迹。

    從空中看,班倫就像一把綠色的匕首直刺德裡鎮中心。

     這樣的地形地貌使班恩隐隐約約感到他的右邊荒無人煙;土地消失了。

    一排粉刷過的栅欄,齊腰高,搖搖晃晃地立在人行道邊,隻不過是個擺設。

    他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到流水的聲音。

    他停下腳步,眺望着班倫,還在想象着貝弗莉的眼睛和那散發着清新味道的頭發。

     肯塔斯基河在茂密的樹林中蜿蜒前行。

    有些孩子說那裡的蚊子有麻雀那麼大。

    還有些孩子說靠近河邊的地方有流沙。

    班恩不相信有那麼大的墳子,但是想到流沙,他不禁有些害怕。

     向左看去,一群鷗鳥在那裡盤旋飛舞。

    在開普老區的右面,德裡水塔像是短粗白胖的手指直指天空。

    他的腳下,一根鏽迹斑斑的污水管露出地面,流出的污水彙成一條小溪,流向糾纏不清的樹叢。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驅散了班恩對貝弗莉的美好幻想:要是正在這個時候,污水管裡伸出一隻死人的手該怎麼辦?如果他轉身找電話報警的時候,一個小醜正站在那裡該怎麼辦?那個袍子上綴着碩大的橘黃色扣子的小醜?如果&mdash&mdash一隻手拍在班恩的肩膀上,他吓得尖叫起來。

     一陣笑聲。

    他轉過身,退了幾步,靠在路邊的栅欄L。

    亨利、貝爾茨還有維克多3人正站在他面前。

     &ldquo嗨,肥豬。

    &rdquo亨利先開口。

     &ldquo你們想幹什麼?&rdquo班思竭力掩飾自己的恐懼。

     &ldquo我要揍扁你。

    &rdquo亨利說。

    他好像在極其冷靜嚴肅地思考,然後他的眼睛一亮。

    &ldquo我要教訓教訓你,肥豬。

    你不會介意的。

    你不是喜歡學習新東西嗎?&rdquo 他伸手抓班恩。

    班恩一閃身躲了過去。

     &ldquo抓住他,弟兄們。

    &rdquo 貝爾茨和維克多抓住他的胳膊。

    班恩尖叫起來,像個膽小軟弱的懦夫。

    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

    &ldquo上帝,别讓我哭出來,别讓他們弄壞我的手表。

    &rdquo班恩在心裡拼命地叫着。

    他不知道那樣撕來扯去會不會弄壞他的手表,但是他肯定等他們收拾完他,他一定會哭。

     &ldquo天啊,叫得像頭豬。

    &rdquo維克多說着,把他的手腕扭到背後。

     &ldquo像極了。

    &rdquo貝爾茨哈哈大笑起來。

     班恩左沖右撞。

    貝爾茨和維克多由他撞來撞去,然後不費吹灰之力,一把把他拽回來。

     亨利一把扯過班恩的前襟,撩起來,露出班恩高高凸起的肚子。

     &ldquo看看他的肚子!&rdquo亨利高聲叫道。

    &ldquo上帝!&rdquo 維克多和貝爾茨笑着更響了。

    班恩急切地掃視四周,尋求幫助。

     但是附近沒有一個人。

    身後的班倫低地隻有蟋蟀和鷗鳥的鳴叫。

     &ldquo你們最好住手!&rdquo他差不多是結結巴巴地說。

    &ldquo你們最好!&rdquo &ldquo不然怎樣?&rdquo亨利問,似乎對他的話很感興趣。

    &ldquo不然怎樣,肥豬?不然怎樣,嗯?&rdquo &ldquo哦,天啊,看這個活寶!&rdquo維克多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

    貝爾茨也跟着笑起來。

    亨利微微地笑了笑,還是很嚴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憂傷。

    這使班恩感到恐懼&mdash&mdash那表情說明亨利不會接他一頓就善罷甘休的。

     果然,亨利伸手從兜裡掏出一把刀來。

     班恩恐懼到極點。

    他一直徒然地掙紮着。

    他左右沖撞,又向前猛沖,差點就掙脫了維克多和貝爾茨。

    再來一次&mdash&mdash他又向前猛沖。

    這時亨利跨步上前,使勁推了一把。

    班恩向後跌去。

    欄杆嘎吱嘎吱響。

    班恩感到身下的欄杆向後倒去。

    貝爾茨和維克多又捉住了他。

     &ldquo抓住他,&rdquo亨利說,&ldquo聽見了嗎?&rdquo &ldquo當然,亨利。

    &rdquo貝爾茨的聲音透出些許不安。

    &ldquo他跑不了。

    放心吧。

    &rdquo 亨利向前邁了一步,幾乎撞在班恩的肚子上。

    班恩驚恐地看着他,滿臉無助的淚水。

    亨利抽出刀來,又長又寬,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ldquo我現在要考考你,&rdquo亨利還是若有所思地說,&ldquo開考了,肥豬,準備好。

    &rdquo 班恩哭了。

    他的心在胸口劇烈地跳動,鼻涕也流出來了。

    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散落在腳下。

    亨利踩住那本書,瞟了一眼,飛起一腳把書踢進了臭水溝。

     &ldquo第一個問題,肥豬。

    期末考試的時候,有人說&lsquo讓我抄點兒&rsquo,你怎麼回答?&rdquo &ldquo行!&rdquo班恩脫口而出。

    &ldquo我應該說行!當然!沒問題!随便抄!&rdquo 冰涼的刀尖抵着班恩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