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書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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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不畏外敵,堅固異常。

    沒有其他原因,隻不過是懂得禮義之道,對百姓分财能均,役使有時,并且推誠相一愛一。

    所以,百姓聽命,如影附形,如響附聲。

    間有不服從命令的,以刑罰處治他,老百姓也就知罪了。

    所以,一人受刑,天下皆服。

    犯罪的人對上級無怨無尤,知道是自己罪有應得。

    因而,刑罰簡省而威令推行無阻。

    沒有其他原因,按禮義之道辦事罷了。

    所以,遵行禮義之道,萬事能行;不遵此道,諸事皆廢。

    古時帝堯治理天下,殺一人、刑二人而天下大治,書傳說是“威雖猛厲而不使,刑罰厝置而不用。

    ” 天地是生命的本原,先祖是宗族種類的本原,君主與業師是國家治理、安定的本原。

    無天地那裡會有生命?無先祖你如何能來到這個世上?無君主和業師,國家怎能得到治理?三者缺一,則無人能安。

    所以,禮上奉事天,下奉事地,尊敬先祖而隆遇恩師,是禮的三項根本問題。

     所以,帝王得以太祖配天而祭之,諸侯不敢懷想,大夫、士也各有常宗,不敢祭先祖,以此來區别貴賤。

    貴賤有别,就得到禮的根本了。

    隻有天子有郊天、祭太祖的權力,自立社以祭地則至于諸侯,下及士大夫各有定制,以此表現尊者奉事尊者、卑者奉事卑者,應大則大,應小則小的原則。

    所以,統治天下的奉事七世宗廟,有二乘采地的奉事二世宗廟,待耕而食的人不得立宗廟,以此來表現積德厚的,恩澤流布廣,德薄的流布狹的原則。

     大祭祀飨神,樽酒崇尚玄酒,俎實崇尚腥魚,羹以大羹為先,是飲食貴本原的意思。

    飨神雖崇尚玄酒,飲用的卻是薄酒;食尚黍稷,所飯還要加稻粱;祭一屍一先上大羹,飽腹的卻是各種肴核雜饍,這是貴本親用的意思。

    貴本是形式,所以叫做文;親用符合實際,所以叫做理。

    兩者相合還是文。

    隻有再加入禮的初始狀态那種質樸一性一,才算有文有質,達到禮最隆盛完美的階段了,稱為大隆。

    因此,樽酒尚玄酒,俎實尚腥魚,羹尚大羹,道理是一樣的。

    祭祀時,佐食不啐酒,一飲而盡;卒哭之祭有獻無酢,參加祭祀的人除一屍一之外,不嘗俎實;祝與佐食勸一屍一用飯,因禮成于三,三勸之後,禮數已成,一屍一停止用飯,雖再勸侑,亦不再食。

    以上三事道理相同,都是表示禮好其辨、有節制、貴本原的意思。

    大婚時祭神以前,祭祀時迎一屍一入太廟以前,喪禮從始絕氣到小斂之間,禮的一性一質相同,都保留了原始的質樸一性一。

    天子大路用素色帷扒,郊祭時服麻布冕,喪服最重散麻帶,道理相同,都是禮尚質不尚文的意思。

    斬衰(讀如崔)之喪,哭聲哀痛,不重形式;《清廟》這首祭歌,一人唱,三人歎和,情緻殷殷,溢于歌辭之外;樂鐘在架,卻有時懸而不擊,拊擊鐘架以為節拍;大瑟練絲制成朱紅色弦,音質清越,卻于瑟底穿孔,使聲音重濁,道理也都相同,是重情不重聲,亦重本原的意思。

     凡禮都始于簡略疏脫,加上文彩,才算完成,文彩又不可過盛,終須加以取舍,以合實用。

    所以,完備之極的禮,是情文并茂的;次一等的是文勝于情,或者情勝于文,二者具其一;最下等的違背情一性一,混混噩噩,有如同無,回複到了太一原始的狀态。

    完備的禮能使天地合諧,日月光明,四時有秩序,星辰運行,江河流動,萬物昌盛,好惡有所節制,喜怒無不适當。

    在下位者則順從,處上一位者則賢明。

     太史公說:完美極了!樹立隆盛完備的禮作為人道的最高準則,天下無人能有所增損。

    它情文相符,首尾呼應,富于文彩而不繁缛、有節制,明察秋毫而不苛細、使人心悅服。

    天下遵從就能得到治理,否則就生禍亂;遵從者得安定,不從則危亡。

    平民百姓靠自身是不能守禮的。

     禮的本身實在深奧啊,“堅白同異”理論的辨析入微,與它相比,就會喪敗破滅。

    禮本身實在太博大了,那些擅自制作的典章制度,及狹隘、淺陋的理論,與它相比,就會自愧渺小,望塵莫及。

    禮本身太高尚了,那些粗一暴、傲慢、放縱、淺露而又輕俗自高之徒,與之相比,就會自墜形象,顯露出浮薄來。

    所以說,繩墨既設,則不能以曲直相欺;秤錘已懸,則不能以輕重相欺;圓規和角尺擺在那裡了,就不能以方圓相欺;君子一精一審于禮,人們就不能以狡詐虛僞相欺。

    因為,繩墨是直的标準;秤錘是輕重的标準;圓規和角尺是方圓的标準;禮則是人道的标準。

    但是,不守禮法的人不值得待之以禮,稱為不守法術之民;守禮者才配以禮相待,稱為守法術之士。

    能得禮之中道,不偏不倚,又能事事思索,不違情理,叫做能慮;能慮而又不變易禮法,叫做能固。

    能慮能固,加上對禮的無比喜好,就是聖人了。

    天是高的極點,地是低下的極點,日月是明亮的極點,無究是廣大的極點,聖人則是禮義之道的極點。

     禮以應用财物為表現形式,以區别貴賤為文彩,以多少表示等級的差異,以繁簡為要領。

    文彩繁多而人情淡薄的,是過盛的禮;文彩不足而人情濃厚的,是簡易之禮;文彩和人情互為表裡,一揉一合适中,才是禮的中流。

    君子能上得過盛之禮的文彩,下得簡易之禮的人情,中不離中流之禮那樣的文情适中,緩急左右不失于禮。

    所以說,君子的本一性一就是守中道,不偏激。

    能嚴格以禮義的範疇作為行動範疇的,是士君子。

    此外的是平民百姓。

    在士君子和平民百姓之間,既不象士君子那樣拘泥,也不像平民百姓那樣不守禮範,而是能徘徊周旋,随事曲直而變化,總不失禮之次序的,便是聖人。

    所以,聖人道德深厚,是多行禮義,積累所緻;恢弘博大,是禮義拓廣的結果;道德高尚,是禮義隆盛原因;心智聰明,是事事盡禮的緣故。

     【原文】【注解】 太史公曰①:洋洋美德乎②!宰制萬物,役使群衆,豈人力也哉③?餘至大行禮官④,觀三代損益⑤,乃知緣人情而制禮⑥,依人一性一而作儀⑦,其所由來尚矣⑧。

     人道經緯萬端⑨,規矩無所不貫⑩,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故德厚者位尊,祿重者一寵一榮,所以總一海内而整齊萬民也(11)。

    人一體安駕乘(12),為之金輿錯衡以繁其飾(13);目好五色(14),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15);耳樂鐘磬,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16);口甘五味(17),為之庶羞(18),酸鹹以緻其美(19);情好珍善,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20)。

    故大路越席(21),皮弁布裳(22),朱弦洞越(23),大羹玄酒(24),所以防其一婬一侈(25),救其雕敝(26)。

    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27),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28),事皆有宜适,物有節文(29)。

    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30),吾不欲觀之矣”。

     ①太史公:《史記》書中對漢代太史令官職的稱呼,這裡是司馬遷的自稱。

    另有不同解釋,略。

    ②洋洋:衆多、盛美貌。

    《詩·魯頌·闵公》:“萬舞洋洋”,一毛一注:“洋洋,衆多也”。

    又《索隐》說:“洋洋,美盛貌”。

    德:品格,功能。

    ③由于把禮的範圍擴大到人類社會以外,凡是客觀世界中的秩序、規律、都稱為禮。

    所以認為禮的作用、功能、非人力所為,是天賦的。

    其實,這是有意把禮神聖化的一種方法。

    自然界中的“禮”,與人類社會中的禮是兩碼事:前者非關人力,後者則完全是人力造就的。

    ④餘:我。

    大行:秦官名,主管禮儀。

    ⑤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

    損益:減少為損,增加為益。

    ⑥乃:於是。

    緣:緣故,因由。

    這裡作動詞用,可譯為“沿”字。

    人情:人具有的各種情感。

    《禮記·禮運》:“何謂人情?喜、怒、哀、懼、一愛一、惡、欲。

    七者不學而能”。

    禮:就是維護社會等級和秩序的規定或制度。

    古人有許多種解釋,《史記·正義》說:“天地位,日月明,四時序,陰陽和,風雨節,群品滋茂,萬物宰制,君臣朝廷尊卑貴賤有序,鹹謂之禮。

    ”把禮擴大到了人類社會以外的普通客體,這是儒者的普遍認識。

    又如《禮記·禮器》說:“禮也者,猶體也”。

    在《禮記·序》中,孔穎達引賀瑒的話解釋說:這有兩種意思,一是指物體,“言萬物貴賤、高下、小大、文質,各有其體”;二是指禮體,“言聖人制法,體此萬物,使高下貴賤各得其宜。

    ”前者是指萬物的區别,或者說是秩序、等級,是客觀的;後者指維護這種區别的制度,是人為的。

    後者才是真正的禮。

    儒者為了把禮固定化,神聖化,才故意與事物固有的區别相混淆。

    ⑦人一性一:古人認為,人的情感之中先天具有的部分,叫做人一性一。

    如《禮記·中庸》說:“天命之謂一性一”。

    ⑧尚:久遠。

    ⑨人道:做人的道理。

    這個道理究竟是什麼?古人有許多說法:《易經·說卦》說:“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意思是,人道就是指仁義;《禮記·喪服小記》說:親一親、尊尊、長長、男一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也”。

    又有“君子之道”,小人之道等等。

    《史記·禮書》中所說的人道是指《喪服小記》中那種關乎人際之間等級關系的人道。

    經緯:即縱橫,方方面面。

    ⑩規矩:準則、标準。

    貫:貫穿。

    (11)這句話的意思是,使天下人有共同的意識和行動。

    海内,四海之内。

    (12)駕乘:即車馬。

    駕為車,乘為馬。

    (13)金輿:古代車由三大部分組成,上為車蓋,下為車輪,中間的部分稱為輿(參見《周禮·考工記》“輿人為車”條)。

    輿就是俗話說的車架子或車盤,此處泛指車。

    金輿就是用金裝飾的車子。

    錯衡:車轅頭上的橫木叫做衡,又名車轭(《論語·衛靈公》:“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邢昺疏:“衡,轭也”)。

    鑲嵌花紋的車轭,稱為錯衡。

    (14)五色:青、黃、赤、白、黑稱為五色。

    此處泛指一切漂亮的色彩。

    (15)黼黻文章:《周禮·考工記》說:“青與赤謂之文,赤與白謂之章,白與黑謂之黼,黑與青謂之黻”。

    意思是青、赤、白、黑四種色彩,兩兩組合成的花紋,分别稱為黼黻文章。

    又《尚書·益稷》“黼黻”孔疏說:“黼文如斧形,蓋半白半黑似斧,刃白而身黑;黻謂兩‘已’相背,謂刺繡為‘已’字,兩‘已’字相背也。

    ”文章的花紋也是固定的,如《周禮·司服》注所說:“古天子冕服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龍、華、蟲、藻、火、粉、米之類。

    表:動詞,表而出之的意思。

    能:之省文,同“态”字。

    (16)八音:八類樂器發出的聲音,這裡泛指樂聲。

    八類樂器名見《周禮·大師》:“播之以八音:金、石、土、草,絲、木、匏、竹”。

    (17)五味:酸、辣、苦、甜、鹹,合稱五味,此處泛指各種美好的滋味。

    (18)庶羞:泛指美味食品。

    《周禮·膳夫》“羞用百二十品”,鄭注:“羞出于牲及禽一獸;以備滋味,謂之庶羞”。

    意思是,肉類食品稱為羞;各種滋味齊備的羞稱為庶羞。

    庶,就是衆多的意思。

    (19)酸鹹:酸味、鹹味。

    這裡泛指滋味,可譯為或酸或鹹。

    (20)琢磨:玉、石的加工方法。

    《爾雅·釋器》說:“玉謂之琢,石謂之磨”。

    圭璧:玉器。

    大圭又名珽,就是笏闆。

    璧是圓片形玉器,中有圓孔。

    璧徑稱為羨,孔稱為好,邊稱為肉。

    《爾雅·釋器》說:“肉倍好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yuàn,院),肉好若一謂之環”。

    即隻有邊是孔徑尺寸二倍左右的才稱為璧。

    如《周禮·考工記·玉人》說:“璧羨度尺,好三寸以為度”。

    又解:圭璧為同一物名。

    如《周禮·玉人》說:“圭璧五寸,以祀日月星辰”。

    按鄭玄的解釋,圭璧就是“其邸(即“底”字,指圭下部)為璧的圭。

    (21)大路:相傳是殷王使用的車子,木制,以其簡質近古,周朝以後祭天時使用。

    《禮記·明堂位》說:“大路,殷路也”。

    鄭玄注:“大路,木路也。

    ”“漢祭天乘殷之路也,今謂之桑根車也”。

    古書對大路的解釋很多,除木路之外,又有玉路、金路、革路等,還有的認為凡天子賜于臣下之車,都稱為大路(參見《左傳》“僖28”、“定4”、“襄19”注等)。

    越席:即蒲草席。

    (22)皮弁布裳:以白鹿皮做冠,白缯布為裳,是天子朝服之一。

    與皮弁相配的衣裳(上身所着為衣,下一身所着為裳)都用素缯布。

    不加染色,也是表示儉樸的意思。

    (23)朱弦洞越:《集解》引鄭玄語:“朱弦,練朱絲弦也。

    越,瑟底孔。

    ”“練朱絲弦”是指用經過搗練的熟絲,染成朱紅色,制成的弦。

    熟絲制成的弦,柔軟堅韌,彈一性一好。

    (24)大羹:又作泰羹。

    淡肉湯。

    玄酒:祭祀時用酒之中最尊貴的一種,是用水代替的酒。

    (25)一婬一侈:《爾雅·釋诂》:“一婬一,大也”。

    侈即奢侈。

    故一婬一侈的意思是大奢侈,或謂之太奢侈、過分奢侈。

    (26)雕敝:即因雕零而破敝,可譯為衰敗。

    (27)序:次序、秩序,即等級。

    (28)黎庶:黎民、庶民的省稱。

    分:分别,分野。

    (29)節文,有節制的文飾。

    文就是文采、裝飾。

    (30)禘:四時祭名。

    灌:祭祀中的一個步驟,指以酒灌地。

     周衰,禮廢樂壞①,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備三歸②。

    循法守正者見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謂之顯榮③。

    自子夏,門人之高弟也④,猶雲“出見紛華盛麗而說⑤,入聞夫子之道而樂⑥,二者心戰,未能自決”,而況中庸以下⑦,漸漬于失教⑧,被服于成俗乎⑨?孔子曰“必也正名”⑩,于衛所居不合。

    仲尼沒後(11),受業之徒沈湮而不一舉(12),或适齊、楚(13),或入河海(14),豈不痛哉! ①樂:古人所謂樂,除了指如今所說的音樂之樂外,還包一皮一皮括舞及舞所執器一具,如幹戚羽旄之類,參見下篇《樂書》。

    儒者變為禮、樂、刑、政,為治國四項根本,故樂的興廢十分重要。

    ②此語出《論語·八佾》:“管氏有三歸”。

    何晏注:“三歸,娶三姓女。

    婦人謂嫁曰歸”。

    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