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者列傳第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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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君石譯注 【說明】 這是專記日者的類傳。

    所謂日者,即古時占候蔔筮的人。

    《墨子·貴義》說:“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

    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

    ’墨子不聽,遂北,至淄水。

    墨子不遂而反焉。

    日者曰:‘我謂先生不可以北。

    ’”司馬貞《史記索隐》按:“名蔔筮曰‘日者’以墨,所以蔔筮占候時日通名‘日者’故也。

    ” 《太史公自序》曰:“齊楚秦趙為日者,各有俗所用。

    欲循觀其大旨,作《日者列傳》”。

    然總覽全文,篇中隻叙楚人司馬季主之事,未及齊秦趙諸國為日者事,與自序所言相異。

    對此,司馬貞指出:“《漢書》曰:‘十篇缺,有錄無書’。

    張晏曰:‘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将相表》、《三王世家》、《日者》、《龜策傳》、《傅靳》等列傳也’”。

    (《史記索隐》)日本泷川資言進一步考證說:“此篇有褚氏補傳,則本傳之成,必在少孫前,而非史公手筆。

    ”(《史記會注考證》)此二人之言極是。

     此篇的主旨是借日者之論譏諷尊官厚祿,斥其“事私利,枉主法,獵農民;以官為威,以法為機,求利逆暴,譬無異于一操一白刃劫人者”的醜惡面目,露其“盜賊發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懾,一奸一邪起不能塞,官秏亂不能治,四時不和不能調,歲谷不熟不能适”,不忠不才,妨賢竊位的腐朽本質。

    同時頌揚了日者隐居蔔筮,導惑教愚,“微見德順以除群害,以明天一性一,助上養下,多其功利”,有禮有德,不求一寵一榮的可貴一精一神。

     全傳側重寫司馬季主與宋忠、賈誼的對話,語言描寫突出。

    篇中反複推論,說理透辟,辭鋒犀利,極富個一性一。

    并善于運用生動确切的比喻,增加語言的形象一性一和說服力,深刻地刻畫了日者豐富的一精一神境界和鮮明的一性一格特征,勾勒了世之貪位慕祿者卑污、可憎的嘴臉。

     對于手法運用娴熟,獨具匠心,是本篇的另一特色。

    日者與竊位者,在作者筆下:一為鳳凰,一為鸱枭;一為蘭芷,一為蒿蕭;一為骐骥,一為罷驢。

    賢者與不肖者,相互映襯,一褒一貶,一愛一憎分明。

     【譯文】 自古以來承受天命的人方能成為國君,而君王的興起又何嘗不是用蔔筮來取決于天命呢!這種情形在周朝尤為盛行,到了秦代還可以看到。

    代王入朝繼承王位,也是聽任于占蔔者。

    至于蔔官的出現,早在漢興以來就已經有了。

     司馬季主是楚國人。

    他在長安東市蔔卦。

     宋忠此時任中大夫,賈誼任博士,一天二人一同外出洗沐,邊走邊談,讨論講習先王聖人的治道方法,廣泛地探究世道人情,相視慨歎。

    賈誼說:“我聽說古代的聖人,如不在朝做官,就必在蔔者、醫師行列之中。

    現在,我已見識過三公九卿及朝中士大夫,他們的才學人品都可說了解了。

    我們試着去看看蔔者的風采吧。

    ”二人即同車到市區去,在蔔筮的館子裡遊覽。

    天剛下過雨,路上行人很少,司馬季主正閑坐館中,三四個弟子陪侍着他,正在講解天地間的道理,日月運轉的情形,陰陽吉兇的本源。

    兩位大夫向司馬季主拜了兩拜。

    司馬季主打量他們的狀貌,好像是有知識的人,就還禮作答,叫弟子引他們就坐。

    坐定之後,司馬季主重新疏解前面講的内容,分析天地的起源與終止,日月星辰的運行法則,區分仁義的差别關系,列舉吉兇禍福的朕兆,講了數千言,無不順理成章。

     宋忠、賈誼十分驚異而有所領悟,整理冠帶,端正衣襟,恭敬地坐着,說:“我看先生的容貌,聽先生的談吐,晚輩私下觀看當今之世,還未曾見到過。

    現在,您為什麼地位如此低微,為什麼職業如此污濁? 司馬季主捧腹大笑說:“看兩位大夫好像是有道術的人,現在怎麼會說出這種淺薄的話,措辭這樣粗野呢?你們所認為的賢者是什麼樣的人呢?所認為高尚的人是誰呢?憑什麼将長者視為卑下污濁呢?” 兩位大夫說:“高官厚祿,是世人所認為高尚的,賢能的人占據那種地位。

    如今先生所處的不是那種地位,所以說是低微的。

    所言不真實,所行不靈驗,所取不恰當,所以說是污濁的。

    蔔筮者,是世俗所鄙視的。

    世人都說:‘蔔者多用誇大怪誕之辭,來迎一合人們的心意;虛假擡高人們的祿命,來取一悅人心;編造災禍,以使人悲傷;假借鬼神,以騙盡錢财;貪求酬謝,以利于自身。

    ’這都是我們認為可恥的行徑,所以說是低微污濁的。

    ” 司馬季主說:“二位暫且安坐。

    你們見過那披發童子吧?日月照着,他們就走路;不照,他們就不走。

    問他們日月之食和人事吉兇,就不能解釋說明。

    由此看來,能識别賢與不肖的人太少了。

     “大凡賢者居官做事,都遵循正直之道以正言規勸君王,多次勸谏不被采納就引退下來;他們稱譽别人并不圖其回報,憎惡别人也不顧其怨恨,隻以對國家和百姓有利為己任。

    所以,官職不是自己所能勝任的就不擔任,俸祿不是自己功勞所應得到的就不接受;看到心術不正的人,雖位居顯位也不恭敬他;看到染有污點的人,雖高居尊位也不屈就他;得到榮華富貴也不以為喜,失去富貴榮華也不以為恨;如果不是他的過錯,雖牽累受辱也不感到羞愧。

     “現在你們所說的賢者,都是些足以為他們感到羞愧的人。

    他們低聲下氣地趨奉,過分謙恭地講話;憑權勢相勾一引,以利益相誘導;植一黨一營私,排斥正人君子,以騙取尊一寵一美譽,以享受公家俸祿;謀求個人的利益,歪曲君主的法令,掠奪農民的财産;依仗官位逞威風,利用法律做工具,追逐私利,逆行橫暴:好像與手持利刃威脅别人沒有什麼不同。

    剛做官時,竭力耍弄巧詐伎倆,粉飾虛假的功勞,拿着華而不實的文書去欺騙君王,以便爬上高位;被委任官職後,不肯讓賢者陳述功勞,卻自誇其功,把假的說成實的,把沒有的變成有的,把少的改為多的,以求得權勢尊位;大吃大喝,到處遊樂,犬馬聲色,無所不有,不顧父母親人死活,專做犯法害民勾當,肆意揮霍,虛耗公家:這其實是做強盜而不拿弓矛,攻擊他人而不用刀箭,虐一待父母而未曾定罪,殺害國君而未被讨伐的一夥人。

    憑什麼認為他們是高明賢能者呢? “盜賊發生而不能禁止,蠻夷不從而不能懾服,一奸一邪興起而不能遏止,公家損耗而不能整治,四時不和而不能調節,年景不好而不能調濟。

    有才學而不去做,這是不忠;沒有才學而寄居官位,享受皇上的俸祿,妨礙賢能者的地位,這是竊居官位。

    有關系的就進用做官,有錢财的就禮遇尊敬,這叫做虛僞。

    你們難道沒有見過鸱枭也同鳳凰一起飛翔嗎?蘭芷芎?被遺棄在曠野裡,而蒿蕭卻長得茂密成林,使正人君子隐退而不能揚名顯衆,即是在位諸公所緻。

     “述而不作,是君子的本意。

    如今蔔者占蔔,一定效法天地,取象四時的變化,順應仁義的原則,分辨筮策,判定卦象,旋轉栻盤,占蔔作卦,然後解說天地間的厲害,人事的吉兇成敗。

    以前先王安定國家,必先用龜策占蔔日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