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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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嶺譯注 【說明】 本篇是漢初兩位重要臣僚劉敬和叔孫通的合傳。

     漢朝建朝初期,百端待舉,在輔佐漢高祖劉邦建設西漢政權中,劉敬和叔孫通從不同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故合而為傳。

    劉敬本姓婁,因去隴西戍守路過洛陽,便主動勸說高祖建都關中,高祖采納了他的意見,賜姓劉,拜為郎中。

    當時匈奴兵力強盛,時擾邊境,劉敬獻與匈奴和親之策,并出使匈奴訂立和親盟約;後又建議并奉命執行遷山東諸侯後裔豪強十萬餘口,充實關中。

    叔孫通曾為秦代博士,秦滅随從項羽,旋即率儒生百餘人降漢王。

    他一精一通朝廷禮儀制度,漢朝初建百官不懂禮節常以醉态妄呼,于是叔孫通采取迸禮結合秦儀并根據高祖要求,定立朝儀制度,曾任奉常、太子太傅。

    漢朝宗廟儀法等諸法均由他所定。

    《太史公自序》說:“徙強族,都關中,和約匈奴;明朝廷禮,次宗廟儀法。

    作《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從傳旨可以看出司馬遷對他們的貢獻給予了充分肯定,并就此評論道:“夫高祖起于微細,定海内,謀計用兵,可謂盡之矣。

    然而劉敬脫挽辂一說,建萬世之安,智豈可專耶!”這分明是對君權神授觀點的否定,反映了司馬遷對曆史發展的進步見解。

    傳文中還對漢代儒生的真實面目進行了入木三分的揭露。

     這是一篇相當一精一采的傳記作品,叙事細膩生動,人物一性一格鮮明、突出,所用的主要藝術手法是:(一)強烈的對比。

    劉敬和叔孫通都以獻策得官,都有過人的才智,但一性一格、為人迥然不同:前者直言敢谏,秉公持正;後者專事阿谀,看風使舵。

    兩相比較形成強烈反差,給人以深刻印象。

    如兩人在穿什麼樣的衣服這個小小的細節上即明顯地表現出不同的一性一格。

    (二)傳神的人物語言。

    傳文中有多處運用人物的語言(包一皮一皮括對話和獨白)來刻畫人物的思想一性一格,最有代表一性一的莫過于“定朝儀”一節。

    如叔孫通的弟子暗罵叔孫通以及叔孫通的答話,把一群鄙儒投降劉邦後,迫不急待地撈官做的龌龊靈魂活畫出來。

    再如,劉邦在第一次朝會典禮後得意忘形地說:“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一句話便露出了他流一氓無賴出身的根底。

    (三)全方位的場面描寫。

    傳文中寫十月朝會的典禮儀式,用筆不多但場面的描繪卻十分具體、全面,作者以時間為縱線将典禮的程序、各個方位上的人、物以及文武百官的尊卑位次全部寫了出來,不僅寫人物還寫氣氛,不僅寫人物的動作還寫人物的音容,讀來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

     【譯文】 劉敬是齊國人,漢高帝五年(前202),他到隴西戍守邊塞,路過洛陽,當時高帝正住在那裡。

    婁敬進城後就摘下拉車子用的那塊橫木,穿着羊皮襖,去見齊人虞将軍說:“我希望見到皇帝談談有關國家的大事。

    ”虞将軍要給他一件鮮潔的好衣服換上,婁敬說:“我穿着絲綢衣服來,就穿着絲綢衣服去拜見;穿着粗布短衣來,就穿着粗布短衣去拜見:我是決不會換衣服的。

    ”于是虞将軍進宮把婁敬的請求報告給皇帝。

    皇帝召婁敬進宮來見,并賜給他飯吃。

     等了一會兒,皇帝就問婁敬要談什麼大事,婁敬便勸說皇帝道:“陛下建都洛陽,難道是要跟周朝比試一下興隆嗎?”皇帝說:“是的。

    ”婁敬說:“陛下取得天下跟周朝是不同的。

    周朝的先祖從後稷開始,堯封他于邰(tái,台),積累德政善事十幾代。

    公劉為避開夏桀的暴政而到豳(bīn,賓)居住。

    太一王因為狄族侵擾的緣故,離開豳,拄着馬鞭隻身移居到岐山,國内的人都争相跟着他去岐山。

    到了周文王做了西方諸侯之長時,他曾妥善地解決了虞國和芮(ruì,瑞)國的争端,從此才成了禀受天命統治天下的人,賢能之士呂望、伯夷自海邊回來歸附于他。

    周武王讨伐殷纣時,不相約而自動到孟津會盟的八百諸侯,大家都說殷纣可以讨伐了,于是就滅掉了殷。

    周成王即位,周公等人輔佐他,就在洛邑營造成周城,把它作為天下的中心,四方各地的諸侯來交納貢物賦稅,道路都是均等的。

    這樣君主有德行就容易靠它稱王統治天下,沒德行就容易因此滅亡。

    凡是建都于此的,都想要像周朝一樣務必用德政來感召人民,而不想依靠險要的自然形勢,讓後代君主驕奢一婬一逸來虐一待百姓。

    在周朝鼎盛時期,天下和睦,四方各族心向洛邑,歸附周朝,仰慕周君的道義,感念他的恩德,依附而且一起奉事周天子,不駐一兵防守,不用一卒出戰,八方大國的百姓沒有不歸順臣服的,都進獻貢物和賦稅。

    到了周朝衰敗的時候,分為西周和東周兩小一柄一,天下沒誰再來朝拜,周室已經不能控制天下。

    不是它的恩德太少,而是形勢太弱了。

    如今陛下從豐邑沛縣起事,招集三千士卒,帶着他們直接投入戰鬥便席卷蜀、漢地區,平定三秦,與項羽在荥陽交戰,争奪成臯之險,大戰七十次,小戰四十次,使天下百姓血流大地,父子枯骨曝露于荒郊之中,橫一屍一遍野不可勝數,悲慘的哭聲不絕于耳,傷病殘疾的人們欲動不能,這種情況卻要同周朝成王、康王的興盛時期相比,我私下認為這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再說秦地有高山被覆,黃河環繞,四面邊塞可以作為堅固的防線,即使突然有了危急情況,百萬之衆的雄兵是可備一戰的。

    借着秦國原來一經營的底子,又以肥沃的土地為依托,這就是所說的形勢險要、物産豐饒的‘天府’之地啊。

    陛下進入函谷關把都城建在那裡,山東地區即使有禍亂,秦國原有的地方是可以保全并占有的。

    與别人搏鬥,不掐住他的咽喉,擊打他的後背,是不能完全獲勝的。

    如果陛下進入函谷關内建都,控制着秦國原有的地區。

    這也就是掐住了天下的咽喉而擊打它的後背啊。

    ” 漢高帝征求大臣們的意見,大臣們都是山東地區的人,争先恐後地申辯說周朝建都在洛陽稱王天下幾百年,秦朝建都在關内隻到二世就滅亡了,不如建都在周朝都城。

    皇帝猶疑不決。

    等到留侯張良明确地闡述了入關建都的有利條件後,皇帝當日就乘車西行到關中建都。

     當時皇帝說:“本來主張建都在秦地的是婁敬,‘婁’就是‘劉’啊。

    ”于是賜婁敬改姓劉,授給他郎中官職,稱号叫奉春君。

     漢高帝七年(前200),韓王信叛漢,漢高帝親自讨伐他。

    到達晉陽時,得知韓王信與匈奴勾結要共同進攻漢朝的消息,皇帝大為震怒,就派使臣出使匈奴摸清底細。

    匈奴把他們強壯能戰的士兵和肥壯的牛馬都藏了起來,隻顯露出年老弱小的士兵和瘦弱的牲畜。

    派去的使臣十餘批回來,都說匈奴可以攻擊。

    皇帝派劉敬再去出使匈奴,他回來報告說:“兩國交兵,這時該炫耀顯示自己的長處才是。

    現在我去那裡,隻看到瘦弱的牲畜和老弱的士兵,這一定是故意顯露自己的短處,而埋伏奇兵來争取勝利。

    我以為匈奴是不能攻打的。

    ”這時漢朝軍隊已經越過了句注山,二十萬大軍已經出征。

    皇帝聽了劉敬的話非常惱怒,罵劉敬道:“齊國孬種!憑着兩片嘴撈得官做,現在竟敢胡言亂語阻礙我的大軍。

    ”就用鐐铐把劉敬拘禁起來押在廣武縣。

    高帝率軍前往,到了平城,匈奴果然出奇兵高帝圍困在白登山上,被圍困了七天後才得以解圍。

    高帝回到廣武縣,便赦免了劉敬,對劉敬說:“我不聽您的意見,因而在平城遭到圍困。

    我已經把前面那十來批出使匈奴說匈奴可以攻打的人都斬首了。

    ”于是賞賜劉敬食邑二千戶,封為關内侯,稱作建信侯。

     漢高帝撤出平城返回朝廷,韓王信逃入匈奴。

    這時,冒頓是匈奴的君主,軍隊強大,勇士有三十萬,屢次侵擾北部邊境。

    皇帝對這種情況很憂慮,就問劉敬對策。

    劉敬說:“漢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