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世家第九·白話史記 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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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栎邑。

     五年,伐骊戎①,得骊姬,骊姬弟②,俱一愛一幸之。

     八年,士■說公曰③:“故晉之群公子多,不誅,亂且起。

    ”乃使盡殺諸公子,而城聚都之,命曰绛,始都绛。

    九年,晉群公子既亡奔虢,虢以其故再伐晉,弗克。

    十年,晉欲伐虢,士■曰:“且待其亂。

    ” 十二年,骊姬生奚齊。

    獻公有意廢太子,乃曰:“曲沃吾先祖宗廟所在,而蒲邊秦,屈邊翟,不使諸子居之,我懼焉。

    ”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

    獻公與骊姬子奚齊居绛。

    晉國以此知太子不立也④。

    太子申生,其母齊桓公女也,曰齊姜,早死。

    申生同母女弟為秦穆公夫人。

    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

    夷吾母,重耳母女弟也。

    獻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賢行。

    及得骊姬,乃遠此三子。

     十六年,晉獻公作二軍。

    公将上軍,太子申生将下軍,趙夙禦戎⑤,畢萬為右⑥,伐滅霍,滅魏,滅狄。

    還,為太子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為大夫。

    士■曰:“太子不得立矣。

    分之都城⑦,而位以卿,先為之極⑧,又安得立!不如逃之,無使罪至。

    為吳太伯⑨,不亦可乎,猶有令名⑩。

    ”太子不從。

    蔔偃曰:“畢萬之後必大。

    萬,盈數也;魏(11),大名也。

    以是始賞,天開之矣。

    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命之大,以從盈數,其必有衆。

    ”初,畢萬蔔仕于晉國,遇《屯》之《比》(12)。

    辛廖占之曰:“吉。

    屯固比人,吉孰大焉。

    其後必蕃昌(13)。

    ” ①骊戎:部族名,西戎别居在骊山的一支。

    ②弟:古代也稱妹為弟。

    ③說(shuì,稅):勸說。

    ④晉國以此知太子不立也:據《左傳·莊公二十八年》載:“骊姬嬖,欲立其子,賂處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

    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

    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

    ’使俱曰:‘狄之廣莫,于晉為都。

    晉之啟土,不亦宜乎!’晉侯說之。

    ”由此可見,太子申生、重耳、夷吾被趕出京城,皆骊姬所為也。

    此事标志骊姬開始專權,晉國内亂為不可避免也。

    ⑤戎:戎車。

    ⑥右:馬車上防備車子傾倒或受阻的力士,位置在駕車者之右。

    ⑦都城:邑有先君之主曰都。

    ⑧極:言其祿位到了極點。

    ⑨吳太伯:吳太伯為周太一王之子,王季曆之史,季曆賢,又有聖子昌。

    當吳太伯知周太一王欲立季曆以及昌,于是便與其弟仲雍奔荊蠻,以避季曆。

    季曆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

    孔子曾高度評價太伯“可謂至德矣”。

    詳見《吳太伯世家》。

    ⑩令名:好名聲。

    (11)魏:通“巍”。

    高大也。

    (12)《屯(zhūn,諄)》之《比》:《集解》曰:“《震》下《坎》上《屯》,《坤》下《坎》上《比》。

    《屯》初九變之《比》。

    ”(13)蕃:茂盛。

     十七年,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

    裡克谏獻公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①,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②。

    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③,守曰監國④,古之制也。

    夫率師,專行謀也;誓軍旅,君與國政之所圖也⑤:非太子之事也。

    師在制命而已⑥,禀命則不威⑦,專命則不孝⑧,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帥師⑨。

    君失其官,率師不威,将安用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太子誰立。

    ”裡克不對而退,見太子。

    太子曰:“吾其廢乎?”裡克曰:“太子勉之!教以軍旅,不共是懼⑩,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毋懼不得立。

    修己而不責人,則免于難。

    ”太子帥師,公衣之偏衣(11),佩之金■(12)。

    裡克謝病,不從太子。

    太子遂伐東山。

     十九年,獻公曰:“始吾先君莊伯、武公之誅晉亂,而虢常助晉伐我,又匿晉亡公子,果為亂。

    弗誅,後遺子孫憂。

    ”乃使荀息以屈産之乘假道于虞。

    虞假道,遂伐虢,取其下陽以歸。

     ①冢祀:古代帝王、諸侯在宗廟舉行的大祭祀。

    社稷: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的土神和谷神。

    一般指國家。

    粢(zī,資):谷類的總稱。

    ②冢子:古代宗法制度稱嫡長子為冢子。

    ③撫軍:協助國君安一撫軍士。

    ④監國:代替國君兼管國政。

    ⑤國政:國家政權,此指掌握國家政權的正卿。

    ⑥命:《集解》曰:“命,将軍所制。

    ”⑦禀命:承命,請命。

    ⑧專命:舊謂無所承命而獨斷獨行。

    ⑨嗣适:繼承君位的嫡子。

    ⑩共:通“恭”。

    (11)偏衣:左右不同顔色的衣服。

    偏,半也;意為獻公分身一半予太子。

    (12)金■:軍隊統帥的标志。

    據楊伯峻《左傳注》載:“■,古代佩身之物,形如環缺,多以玉為之,而金■則以青銅為之。

    ” 獻公私謂骊姬曰:“吾欲廢太子,以奚齊代之。

    ”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諸侯皆已知之,而數将兵,百姓附之,奈何以賤妾之故廢适立庶?君必行之,妾自一殺也。

    ”骊姬詳譽太子①,而陰令人谮惡太子②,而欲立其子。

     二十一年,骊姬謂太子曰:“君夢見齊姜,太子速祭曲沃,歸釐于君③。

    ”太子于是祭其母齊姜于曲沃,上其薦胙于獻公④。

    獻公時出獵,置胙于宮中。

    骊姬使人置毒一藥胙中。

    居二日,獻公從獵來還,宰人上胙獻公。

    獻公欲飨之⑤。

    骊姬從旁止之,曰:“胙所從來遠,宜試之。

    ”祭地,地墳⑥;與犬,犬死;與小臣,小臣死。

    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欲弑代之,況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謂獻公曰:“太子所以然者,不過以妾及奚齊之故。

    妾願子母辟亡他國⑦,若早自一殺⑧,毋徒使母子為太子所魚肉也。

    始君欲廢之,妾猶恨之;至于今,妾殊自失于此。

    ”太子聞之,奔新城。

    獻公怒,乃誅其傅杜原款。

    或謂太子曰:“為此藥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辭明之?”太子曰:“吾君志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

    即辭之,君且怒之。

    不可。

    ”或謂太子曰:“可奔他國。

    ”太子曰:“被此惡名以出⑨,人誰内我⑩?我自一殺耳。

    ”十二月戊申,申生自一殺于新城。

     此時重耳、夷吾來朝。

    人或告骊姬曰:“二公子怨骊姬谮殺太子。

    ”骊姬恐,因谮二公子:“申生之藥胙,二公子知之。

    ”二子聞之,恐,重耳走蒲,夷吾走屈,保其城,自備守。

    初,獻公使士■為二公子築蒲、屈城,弗就。

    夷吾以告公,公怒士■。

    士■謝曰:“邊城少寇,安用之?”退而歌曰:“狐裘蒙茸(11),一國三公,吾誰适從!”卒就城。

    及申生死,二子亦歸保其城。

     二十二年,獻公怒二子不辭而去,果有謀矣,乃使兵伐蒲。

    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一殺。

    重耳踰垣,宦者追斬其衣袪(12)。

    重耳遂奔翟。

    使人伐屈,屈城守不可下。

     ①詳:通“佯”。

    假裝。

    ②谮:進讒言。

    ③釐:通“禧”。

    ④上:進獻。

    薦:獻,進。

    胙肉:祭過神的福食。

    ⑤飨:通“享”。

    享用。

    ⑥墳(fèn,奮):高起。

    ⑦辟:通“避”。

    ⑧若:或者。

    ⑨被:通“披”。

    ⑩内:通“納”。

    (11)蒙茸:散亂貌。

    (12)袪(qū,區):袖口。

     是歲也,晉複假道于虞以伐虢。

    虞之大夫宮之廳奇谏虞君曰:“晉不可假道也,是且滅虞。

    ”虞君曰:“晉我同姓,不宜伐我。

    ”宮之奇曰:“太伯、虞仲①,太一王之子也,太伯亡去,是以不嗣。

    虢仲、虢叔,王季之子也,為文王卿士,其記勳在王室,藏于盟府。

    将虢是滅,何一愛一于虞?且虞之親能親于桓、莊之族乎?桓、莊之族何罪,盡滅之。

    虞之與虢,唇之與齒,唇亡則齒寒。

    ”虞公不聽、遂許晉。

    宮之奇以其族去虞。

    其冬,晉滅虢,虢公醜奔周。

    還,襲滅虞,虜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裡奚以媵秦穆姬②,而修虞祀。

    荀息牽曩所遺虞屈産之乘馬奉之獻公,獻公笑曰:“馬則吾馬,齒亦老矣③!” 二十三年,獻公遂發賈華等伐屈,屈潰。

    夷吾将奔翟。

    冀芮曰:“不可,重耳已在矣,今往,晉必移兵伐翟,翟畏晉,禍且及。

    不如走梁,梁近于秦,秦強,吾君百歲後可以求入焉。

    ”遂奔梁。

    二十五年,晉伐翟,翟以重耳故,亦擊晉于■桑,晉兵解而去。

    當此時,晉強,西有河西,與秦接境,北邊翟,東到河内。

    骊姬弟生悼子④。

     ①虞仲:據梁玉繩《史記志疑》雲:太伯之弟當為仲雍,又稱吳仲,誤為虞仲。

    虞仲乃仲雍之曾孫。

    ②媵(yìng,映):陪嫁。

    ③馬則吾馬,齒亦老矣:《集解》曰:“以馬齒戲喻荀息之年老也。

    ”④悼子:《左傳·僖公九年》作卓子。

    《秦本紀》、《十二諸侯年表》、《齊世家》皆作“卓”,“悼”字誤。

     二十六年夏,齊桓公大會諸侯于葵丘。

    晉獻公病,行後,未至,逢周之宰孔。

    宰孔曰:“齊桓公益驕,不務德而務遠略,諸侯弗平。

    君弟毋會①,毋如晉何。

    ”獻公亦病,複還歸。

    病甚,乃謂荀息曰:“吾以奚齊為後,年少,諸大臣不服,恐亂起,子能立之乎?”荀息曰:“能。

    ”獻公曰:“何以為驗?”對曰:“使死者複生,生者不慚,為之驗。

    ”于是遂屬奚齊于荀息②。

    荀息為相,主國政。

    秋九月,獻公卒。

    裡克、邳鄭欲内重耳,以三公子之徒作亂③,謂荀息曰:“三怨将起,秦、晉輔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吾不可負先君言。

    ”十月,裡克殺奚齊于喪次,獻公未葬也。

    荀息将死之,或曰不如立奚齊弟悼子而傅之,荀息立悼子而葬獻公。

    十一月,裡克弑悼子于朝,荀息死之。

    君子曰:“詩所謂‘白珪之玷④,猶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其荀息之謂乎!不負言。

    ”初,獻公将伐骊戎,蔔曰“齒牙為禍”。

    及破骊戎,獲骊姬,一愛一之,竟以亂晉。

     裡克等已殺奚齊、悼子,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之。

    重耳謝曰:“負父之命出奔,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禮侍喪,重耳何敢入!大夫其更立他子。

    ”還報裡克,裡克使迎夷吾于梁。

    夷吾欲往,呂省、郤芮曰:“内猶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難信。

    計非之秦,輔強國之威以入,恐危。

    ”乃使郤芮厚賂秦⑤,約曰:“即得入,請以晉河西之地與秦。

    ”及遺裡克書曰⑥:“誠得立,請遂封子于汾陽之邑。

    ”秦缪公乃發兵送夷吾于晉。

    齊桓公聞晉内亂,亦率諸侯如晉。

    秦兵與夷吾亦至晉,齊乃使隰朋會秦俱入夷吾,立為晉君,是為惠公。

    齊桓公至晉之高梁而還歸。

     ①弟:通“第”。

    但,隻。

    ②屬:通“囑”。

    托付。

    ③三公子:指申生、重耳、夷吾。

    ④《詩》所謂“白珪之玷”:引詩出自《詩·大雅·抑》。

    珪:玉。

    玷:玉的斑點。

    ⑤乃使郤芮厚賂秦:《左傳·僖公九年》作“晉郤芮使夷吾重賂秦以求之”。

    ⑥遺(wèi,未):送給。

     惠公夷吾元年,使邳鄭謝秦曰:“始夷吾以河西地許君,今幸得入立。

    大臣曰:‘地者先君之地,君亡在外,何以得擅許秦者?’寡人争之弗能得,故謝秦。

    ”亦不與裡克汾陽邑,而奪之權。

    四月,周襄王使周公忌父會齊、秦大夫共禮晉惠公。

    惠公以重耳在外,畏裡克為變,賜裡克死。

    謂曰:“微裡子寡人不得立①。

    雖然,子亦殺二君一大夫②,為子君者不亦難乎?”裡克對曰:“不有所廢,君何以興?欲誅之,其無辭乎?乃言為此!臣聞命矣。

    ”遂伏劍而死。

    于是邳鄭使謝秦未還,故不及難。

     晉君改葬恭太子申生。

    秋,狐突之下國③,遇申生,申生與載而告之曰:“夷吾無禮,餘得請于帝,将以晉與秦,秦将祀餘。

    ”狐突對曰:“臣聞神不食非其宗,君其祀毋乃絕乎?君其圖之。

    ”申生曰:“諾,吾将複請帝。

    後十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見我焉。

    ”許之,遂不見。

    及期而往,複見,申生告之曰:“帝許罰有罪矣,斃于韓④。

    ”兒乃謠曰:“恭太子更葬矣,後十四年,晉亦不昌,昌乃在兄。

    ” 邳鄭使秦,聞裡克誅,乃說秦缪公曰:“呂省、郤稱、冀芮實為不從。

    若重賂與謀,出晉君,入重耳,事必就。

    ”秦缪公許之,使人與歸報晉,厚賂三子。

    三子曰:“币厚言甘,此必邳鄭賣我于秦。

    ”遂殺邳鄭及裡克、邳鄭之一黨一七輿大夫⑤。

    邳鄭子豹奔秦,言伐晉,缪公弗聽。

     惠公之立,倍秦地及裡克⑥,誅七輿大夫,國人不附。

    二年,周使召公過禮晉惠公,惠公禮倨,召公譏之。

     ①微:無。

    ②二君一大夫:《集解》曰:“奚齊、悼子、荀息也。

    ”③下國:即新城,指曲沃。

    《集解》曰:“曲沃有宗廟,故謂之國;在绛下,故曰下國也。

    ”④斃:失敗。

    ⑤七輿大夫:指申生所統率的下軍的大夫們,當時申生有副車七乘,每車有一大夫主管,故稱七輿大夫。

    ⑥倍:通“背”。

     四年,晉饑,乞籴于晉①。

    缪公問百裡奚,百裡奚曰:“天災流行,國家代有,救災恤鄰,國之道也。

    與之。

    ”邳鄭子豹曰:“伐之。

    ”缪公曰:“其君是惡,其民何罪!”卒與粟,自雍屬绛②。

     五年,秦饑,請籴于晉。

    晉君謀之,慶鄭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約。

    晉饑而秦貸我,今秦饑請籴,與之何疑?而謀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晉賜秦,秦弗知取而貸我。

    今天以秦賜晉,晉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

    ”惠公用虢射謀,不與秦粟,而發兵且伐秦。

    秦大怒,亦發兵伐晉。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晉。

    晉惠公謂慶鄭曰:“秦師深矣,奈何?”鄭曰:“秦内君,君倍其賂;晉饑秦輸粟!秦饑而晉倍之,乃欲因其饑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晉蔔禦右,慶鄭皆吉。

    公曰:“鄭不孫③。

    ”乃更令步陽禦戎,家仆徒為右,進兵。

    九月壬戍,秦缪公、晉惠公合戰韓原。

    惠公馬■不行④,秦兵至,公窘,召慶鄭為禦。

    鄭曰:“不用蔔,敗不亦當乎!”遂去。

    更令梁繇一靡一禦,虢射為右,辂秦缪公⑤。

    缪公壯士冒敗晉軍,晉軍敗,遂失秦缪公,反獲晉公以歸。

    秦将以祀上帝。

    晉君姊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⑥。

    公曰:“得晉侯将以為樂,今乃如此。

    且吾聞箕子見唐叔之初封,曰‘其後必當大矣’,晉庸可滅乎⑦!”乃與晉侯盟王城而許之歸。

    晉侯亦使呂省等報國人曰:“孤雖得歸,毋面目見社稷,蔔日立子圉。

    ”晉人聞之,皆哭。

    秦缪公問呂省:“晉國和乎?”對曰:“不和。

    小人懼失君亡親,不憚立子圉,曰‘必報雠,甯事戎狄。

    ’其君子則一愛一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報德’。

    有此二故,不和。

    ”于是秦缪公更舍晉惠公,餽之七牢⑧。

    十一月,歸晉侯。

    晉侯至國,誅慶鄭,修政都。

    謀曰:“重耳在外,諸侯多利内之。

    ”欲使人殺重耳于狄。

    重耳聞之,如齊。

     ①籴:買進糧食。

    ②屬:接連。

    ③孫:通“遜”。

    恭順。

    ④■:馬難起步貌。

    ⑤辂(yà亞):通“迓”。

    迎上前去。

    ⑥衰(cuī,崔)绖(dié疊):喪服。

    ⑦庸:豈,難道。

    ⑧牢:祭祀犧牲名。

    一牛一羊一豕為太牢。

     八年,使太子圉質秦。

    初,惠公亡在梁,梁伯以其女妻之,生一男一女。

    梁伯蔔之,男為人臣,女為人妾,故名男為圉,女為妾。

     十年,秦滅梁。

    梁伯好土功,治城溝,民力罷怨①,其衆數相驚,曰“秦寇至”,民恐惑,秦竟滅之。

     十三年,晉惠公病,内有數子。

    太子圉曰:“吾母家在梁,梁今秦滅之,我外輕于秦而内無援于國。

    君即不起,病大夫輕②,更立他公子。

    ”乃謀與其妻俱亡歸。

    秦女曰:“子一國太子,辱在此。

    秦使婢子侍,以固子之心。

    子亡矣,我不從子,亦不敢言。

    子圉遂亡歸晉。

    十四年九月,惠公卒,太子圉立,是為懷公。

     子圉之亡,秦怨之,乃求公子重耳,欲内之。

    子圉之立,畏秦之伐也,乃令國中諸從重耳亡者與期,期盡不到者盡滅其家。

    狐突之子一毛一及偃從重耳在秦,弗肯召。

    懷公怒,囚狐突。

    突曰:“臣子事重耳有年數矣,今召之,是教之反君也,何以教之?懷公卒殺狐突。

    秦缪公乃發兵送内重耳,使人告栾、郤之一黨一為内應,殺懷公于高梁,入重耳。

    重耳立,是為文公。

     ①罷:通“疲”。

    ②病:憂慮。

     晉文公重耳,晉獻公之子也。

    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賢士五人①:日趙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賈佗;先轸;魏武子。

    自獻公為太子時,重耳固已成|人矣。

    獻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

    獻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備蒲城守秦。

    獻公二十一年,獻公殺太子申生,骊姬讒之,恐,不辭獻公而守蒲城。

    獻公二十二年,獻公使宦者履鞮趣殺重耳②。

    重耳踰垣,宦者逐斬其衣袪。

    重耳遂奔狄。

    狄,其母國也。

    是時重耳年四十三。

    從此五士,其餘不名者數十人,至狄。

    狄伐咎如,得二女:以長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劉;以少女妻趙衰,生盾。

    居狄五歲而晉獻公卒,裡克已殺奚齊、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

    重耳畏殺,因固謝,不敢入。

    已而晉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為惠公。

    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與壯士欲殺重耳。

    重耳聞之,乃謀趙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為可用與③,以近易通,故且休足。

    休足久矣,固願徙之大國。

    夫齊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諸侯。

    今聞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賢佐,盍往乎?”于是遂行。

    重耳謂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乃嫁。

    ”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④,吾冢上柏大矣。

    雖然,妾待子。

    ”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①有賢士五人:《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昭公十三年》、《呂氏春秋·介立》注,與此所列五人有異。

    此五人有先轸,先轸未跟從流亡,故史遷誤。

    ②趣(cù,促):趕快。

    ③與:《索隐》雲:“諸本或為‘興’。

    興,起也。

    ”④犁:比及。

     過衛,衛文公不禮。

    去。

    過五鹿,饑而從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進之。

    重耳怒。

    趙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 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

    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刀等為内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

    留齊凡五歲。

    重耳一愛一齊女,毋去心。

    趙衰、咎犯乃于桑下謀行。

    齊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

    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

    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于此,不能去。

    ”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為命。

    子不疾反國①,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

    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

    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

    咎犯曰:“殺臣成子,偃之願也。

    ”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

    ”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①疾:趕快。

    反:通“返”。

     過曹,曹共公不禮,欲觀重耳骈脅①。

    曹大夫釐負羁曰:“晉公子賢,又同姓,窮來過我,奈何不禮!”共公不從其謀。

    負羁乃私遺重耳食,置璧其下。

    重耳受其食,還其璧。

     去,過宋。

    宋襄公新困兵于楚,傷于泓,聞重耳賢,乃以國禮禮于重耳。

    宋司馬公孫固善于咎犯,曰:“宋小一柄一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國。

    ”乃去。

     ①骈脅:一種生理畸形,肋骨緊密相連。

     過鄭,鄭文公弗禮。

    鄭叔瞻谏其君曰:“晉公子賢,而其從者皆國相,且又同姓。

    鄭之出自厲王,而晉之出自武王。

    ”鄭君曰:“諸侯亡公子過此者衆,安可盡禮!”叔瞻曰:“君不禮,不如殺之,且後為國患。

    ”鄭君不聽。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諸侯禮待之①,重耳謝不敢當。

    趙衰曰:“子亡在外十餘年,小一柄一輕子,況大國乎?今楚大國而固遇子②,子其毋讓,此天開子也。

    ”遂以客禮見之。

    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

    成王曰:“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重耳曰:“羽一毛一齒角玉帛,君王所餘,未知所以報。

    ”王曰:“雖然,何以報不穀③?”重耳曰:“即不得已,與君王以兵車會平原廣澤,請避王三舍④。

    ”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晉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遜,請殺之。

    ”成王曰:“晉公子賢而困于外久,從者皆國器⑤,此天所置,庸可殺乎?且言何以易之!”居楚數月,而晉太子圉亡秦,秦怨之;聞重耳在楚,乃召之。

    成王曰:“楚遠,更數國乃至晉。

    秦晉接境,秦君賢,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①適:官爵相同的人。

    ②遇:接待。

    ③不穀:國君自稱。

    ④三舍:古代行軍以三十裡為一舍,三舍,九十裡。

    ⑤國器:舊時謂可使主持國政的人才。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一妻重耳,故子圉妻與往。

    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其國且伐,況其故妻乎!且受以結秦親而求入,子乃拘小禮,忘大醜乎!”遂受。

    缪公大歡,與重耳飲。

    趙衰歌《黍苗》詩①。

    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國矣。

    ”趙衰與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時雨。

    ”是時晉惠公十四年秋。

    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

    十一月,葬惠公。

    十二月,晉國大夫栾、郤等聞重耳在秦,皆陰來勸重耳、趙衰等反國,為内應甚衆。

    于是秦缪公乃發兵與重耳歸晉。

    晉聞秦兵來,亦發兵拒之。

    然皆陰知公子重耳入也。

    唯惠公之故貴臣呂、郤之屬不欲立重耳。

    重耳出亡凡十九歲而得入,時年六十二矣,晉人多附焉。

     ①《黍苗》:《集解》雲:“《詩》雲:‘■’(péng,蓬),■黍苗,陰雨膏之。

    ”喻重耳君臣需要幫助回國。

    《黍》為《詩·小雅》篇名。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

    咎犯曰:“臣從君周旋天下,過亦多矣。

    臣猶知之,況于君乎?請從此去矣。

    ”重耳曰:“若反國,所不與子犯共者,河伯視之!”乃投璧河中,以與子犯謀。

    是時介子推從,在船中,乃笑曰:“天實開公子,而子犯以為己功而要市于君①,固足羞也。

    吾不忍與同位。

    ”乃自隐渡河。

    秦兵圍令孤,晉軍于廬柳。

    二月辛醜,咎犯與秦晉大夫盟于郇。

    壬寅,重耳入于晉師。

    丙午,入于曲沃。

    丁未,朝于武宮②,即位為晉君,是為文公。

    群臣皆往。

    懷公圉奔高梁。

    戊申,使人殺懷公。

     懷公故大臣呂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誅,乃欲與徒謀燒公宮,殺文公。

    文公不知。

    始嘗欲殺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謀,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見文公。

    文公不見,使人讓曰:“蒲城之事,女斬予袪。

    其後我從狄君獵,女為惠公來求殺我。

    惠公與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

    ”宦者曰:“臣刀鋸之餘③,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

    君已反國,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鈎,桓公以霸④。

    今刑餘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見,禍又且及矣。

    ”于是見之,遂以呂、郤等告文公。

    文公欲召呂、郤,呂、郤等一黨一多,文公恐初入國,國人賣己,乃為微行⑤,會秦缪公于王城,國人莫知。

    三月己,呂、郤等果反,焚公宮,不得文公。

    文公之衛徒與戰,呂、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誘呂、郤等,殺之河上,晉國複而文公得歸。

    夏,迎夫人于秦,秦所與文公妻者卒為夫人。

    秦送三千人為衛,以備晉亂。

     ①要(yāo,腰)市:求取。

    ②武宮:《集解》曰:“文公之祖武公廟也。

    ”③刀鋸之餘:刀鋸,古代的刑具。

    受過宮刑的人稱刀鋸之餘或刀鋸餘人。

    ④管仲射鈎,桓公以霸:管仲為齊國大夫。

    雍林人殺死齊君無知後,齊人商議立新君。

    這時,公子糾在魯,管種輔佐他;公子小白在莒,鮑叔輔佐他。

    小白年輕時就與齊大夫高傒友好,所以,高傒、國氏便暗中到莒告知小白立即返齊。

    魯人也護送公子糾返齊,并派管仲率軍截擊小白,管仲射中小白衣帶上的鈎。

    小白佯裝死去,管仲派人到魯回報,魯不慌不忙地護送公子糾,結果,六天後才到達齊國。

    其時,小白早已到齊,由高傒立為國君,稱桓公。

    桓公為報射鈎之仇發兵拒魯,魯軍大敗。

    桓公要求公子糾自一殺,并召回管仲,拟處以醢(hǎi,海)刑。

    但鮑叔牙認為桓公欲稱霸,非管仲不可。

    在鮑叔牙的勸說下,桓公任用了管仲,果然稱霸。

    詳見《齊太公世家》。

    ⑤微行:舊時帝王或高官隐藏自己身份改裝出行。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

    賞從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

    未盡行賞,周襄王以弟帶難出居鄭地,來告急晉。

    晉初定,欲發兵,恐他亂起,是以賞從亡未至隐者介子推。

    推亦不言祿,祿亦不及。

    推曰:“獻公子九人,唯君在矣。

    惠、懷無親,外内棄之;天未絕晉,必将有主,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開之,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财,猶曰是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昌其罪,上賞其一奸一,上下相蒙①,難與處矣!”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怼②?”推曰:“尤而效之,罪有甚焉。

    且出怨言,不食其祿”。

    母曰:“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