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宦海奇英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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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馳馬,撞死個把草民又算得了什麼?小小太原府諒也不敢過問。

     大内侍衛輕易不出大内,恰于此時在太原城出現,不用說,當然就是随同嶽鐘琪出京執行密令的助手了。

     夏夢卿要找他們,如今有此發現,當然不會放過;當下冷笑一聲,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轉過街頭拐角,醉仙樓高聳的建築立即遙遙在望,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兩名大内侍衛的坐騎,正雜在一大群馬匹中,拴在醉仙樓外的系馬樁上。

     就在他快要抵達醉仙樓門前之際,蹄聲得得,又有一人一騎從他身旁越過…… 醉仙樓前車水馬龍,再來一人一騎,并不足為怪,可是這一人一騎卻使他心頭微微一震。

     鞍上的人兒有着一副無限美好的身形,乃是一個黑衣女子。

     這黑衣女子越過夏夢卿一馬距離之後,突然回頭向他看了一眼,随即又娥眉輕皺,滿面失望地,轉回頭去。

     當她看到夏夢卿時,夏夢卿正好也将目光投向她,就在這四目交投的刹那,夏夢卿感到心頭微震一下。

     那倒并不是因為馬上人兒長得容貌如花豔絕人寰,而是他驟然發覺這黑衣女子赫然竟是當朝親貴中,那位刁蠻的美郡主德怡。

     德怡那回首一顧後的表情,已說明她未能認出夏夢卿便是玉泉山上所見那位對月弄箫,使她恨得說不出理由的白衣文士。

     雖然她已聽傅小天說過,夏夢卿的廬山真面能使她那自命俊逸、潇灑的哥哥德貝勒自慚形穢,不敢仰首;然而天下美男子不隻是夏夢卿一個,她縱使懷疑,卻也不敢随便相認。

     她這次跟在傅小天夫婦之後出京進了江湖,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不辭天涯海角地尋夏夢卿出氣,挽同她那被夏夢卿摧毀得不可收拾的尊貴,雖然有時她自己也認為如此未免小題大作,可是,她卻說不出為什麼偏要這麼做。

     如今,當面不識,失之交臂,她若知道了,一定會氣得半死。

     為了探明兩名大内侍衛的究竟,夏夢卿本是急于要進入醉仙樓的,現在由于德怡也進入樓中,他不禁倒有點躊躇起來了,猶豫再三,才舉步走了進去。

     樓下滿座酒客中,沒有那兩名大内侍衛在内,于是直上二樓。

     甫上二樓,一眼便看見那兩名大内侍衛正共據一席,坐在東邊角落裡。

     美郡主德恰則無巧不巧地坐在附近的一副座頭上。

     而更巧的是,除了德怡左側空着一張桌子外,整個三樓已是座無虛席。

     他劍眉微皺,暗暗-陣苦笑,隻有硬着頭皮向那空座走了過去。

     德怡這時也已發現了他,似乎微微一怔,訝然的目光,一直把他送到座位上。

     這雙目光,使得夏夢卿微感不安,他故作未見。

    入座後,立即轉臉望向窗外,不過他始終沒有放過那兩名大内侍衛的動态。

     未幾酒萊送了上來,他開始低頭淺飲獨酌,盡管是低着頭,憑他那一身絕世功力仍然可以監視全場,他已漸漸發覺德怡不但頻頻偷瞥,注意着他,而且竟似乎也很留意那兩名大内侍衛的談話。

     難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樣?早巳洞悉内情? 很顯然地,那兩名大内侍衛沒有認出夏夢卿。

    更未認出德怡,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那皇命緝拿的人,此時正坐在他們身旁,并且還在注意着他們。

     這兩名大内侍衛似乎根機警,起先都是相對默默地吃着悶酒,即或有所交談,也隻是些不關痛癢的私人瑣事,天南地北、東拉西扯,不着邊際。

     然而,在三杯黃湯下肚,酒酣耳熱之後,他們便漸漸地忘了所以,失了謹慎。

     隻聽那居左的一名黑衣老者道:“吳老,快點吧,别耽誤了正事。

    ”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翻了翻微帶醉意的老眼,寒着臉道:“急什麼?時間還早,約期未至,皇上不差餓兵,天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再說。

    ” 幾句話顯示他正有着滿腹牢騷,那居左的黑衣老者似乎頗有同感,放下杯子,皺起眉頭:“說得是,同樣地當差,那些紅衣喇嘛可比咱們神氣得多,他們吃得痛快,幹得舒服!就拿這趟出京辦事兒來說吧,通風報信、跑腳的事兒是咱們的;坐在那兒大吃大喝,睡舒服覺的是他們,不想還好,想起來就惱人,咱們這幾天可曾好好地吃喝過?好不容易撈上一頓,又得趕急趕忙地好像搶寶似的。

    ” 那居右黑衣老者似是拿酒出氣,猛幹了一杯,恨聲道:“說這些做什麼,要怪怪自己,怪不得别人,誰教咱們當初投錯了胎?誰教咱們貪圖什麼狗屁榮華富貴?瞎了眼睛糊裡糊塗地混了這份差事?帶刀侍衛,官同四品,多好聽!說穿了還不是供人驅策,看人臉色行事的鷹犬,我要不是顧慮江湖上沒處安身,如今聲名更臭,早就撒腿了!”砰地一聲放下杯子,提起酒壺又自斟了一杯。

     那居左黑衣老者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吧,吳老,别提了,披上了這層虎皮,一輩子就别想再脫掉了!這碗飯命中注定,吃定了,牢騷歸牢騷,做事歸做事,嶽鐘琪這個人不太好惹。

    ”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接口遭:“傅侯英豪蓋世,功勳彪炳,雖然身在軒冕,宇内武林卻沒有一個不欽佩敬仰的,如非一道聖旨壓在頭上,王八蛋才做這種差事,嶽鐘琪他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相信他敢把傅侯怎麼樣。

    ” 居左黑衣老者近乎自嘲地笑了笑,道;“吳老,别忘了,他如今是奉密旨行事,傅侯到時候也不能不低頭,縱然他不敢對傅侯如何,處置咱們老哥兒倆卻是如同殺雞宰猴啊!” 這幾句話頓使居右黑衣老者機伶一顫,立刻酒醒三分,臉色微變,哼了一聲,沒再開口。

     他不再說話,那居左黑衣老者也就跟着默然。

     過了一舍兒,這兩名大内侍衛似乎已酒足飯飽,抹了抹嘴,丢了錠銀子,匆匆下樓而去。

     他們一走,美郡主德怡也忙自會了酒錢,跟了出去,臨走時還向夏夢卿投了懷疑的一瞥。

     夏夢卿聽了半天,仍然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不過,根據這兩名大内侍衛的談話,可知嶽鐘琪正在某處地方等侯他們報告消息,而他們所要報告的也必是有關傅小天伉俪的事,那麼,隻要跟住他們,就不愁得不到消息。

     夏夢卿微笑點點頭,隔窗望着德怡遙遙跟在那兩個大内侍衛身後策馬緩馳,已經轉入另一條街道,忙也站起身子,準備結帳下樓。

     哪知剛丢了銀子,忽見一名堂倌快步疾奔過來,滿臉堆笑地:“相公;剛才一位客官已經代相公付過酒錢了。

    ” 夏夢卿呆了一呆,訝然說道:“付過了?是不是你弄錯了?在這兒我沒有認識的人啊……” “不劊不會!”那堂倌肯定地道:“相公;這錯不了,剛才那位客官曾對小的指明了座頭,相公可是貴姓夏?” 夏夢卿又複一怔,道:“不錯,我是姓夏……” “這就更沒有錯!”堂倌笑道:“剛才那位客官走時付了兩份酒錢,指明座頭說是替夏相公付的。

    還說是相公多年的好朋友……” 夏夢卿生平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一時之間被弄糊塗了,那兩大内侍衛與美郡主德怡先後下樓離去時,自己目光始終就沒有離開過他們一下,這斷然不是他們所為。

    那麼到底會是誰呢?莫非是某個認識自己的武林人物?但也不會不打招呼的啊?…… 夏夢卿深感詫異,正自沉吟,那名堂倌突然擡手在自己腦後拍了一下道:“該死,該死!小的怎麼竟然忘了,相公那位朋友臨走還留下一張紙條要小的交給柑公……” 探懷摸出一張折了幾折的寸寬紙條,雙手遞了過來。

     夏夢卿接過打開,略一注視,劍眉更加緊緊皺起。

     紙條上,數行狂革,龍飛鳳舞,勁道異常,寫的是:“閣下暗兩跟個大内鷹犬至此,目的必在傅小天伉俪的行蹤,今夜三更,請駕臨城衆城隍廟當能獲知一切。

    酒資已經代付,不敢曰敬,聊表寸心耳。

    知名不具” 既說知名不具,應該是個一見字條便知是誰的人。

     可是任憑夏夢卿搜盡牯腸,也想不出這字條出于何人之手。

     不用說,他-舉一動已完全落在此人眼中,要不然此人怎會知道他跟蹤大内侍衛進入醉仙樓的目的? 此人是友還好,是敵那就未免有點令人可怕,看來,他今後可得多加一份警惕了。

     夏夢卿沉吟半響,隻得向那名堂倌展顔一笑,道:“我朋友很多,一時實在想不起是誰,你還記不記得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了?”堂倌想了想,道:“抱歉得很.進出的客人太多,小的已記不清了。

    ” 夏夢卿情知多問無益,搖頭一笑,道了聲謝,舉步走出醉仙樓。

     他直覺地意會到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兒,腦中依然在苦苦思索着,無奈想來想去終屬徒然!隻有搖搖頭,暫時将之抛開。

     看看天色,已是薄暮時分,他決定按照紙條所約,于今夜三更去城東城醒廟一觀究竟,看看那位替他付酒錢并留字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物。

     暮色漸濃,距離三更時分依然還早,他不能就這樣閑蕩着苦等下去,總得先找個地方歇下腳來。

     丐幫在太原有分舵,隻是他除非萬不得已,不願去打擾人家。

     略作思忖,便信步向前面不遠處一家客棧行去。

     客棧前面,兩名夥計正在那裡躬身哈腰,滿臉堆笑地迎接客人,一見夏夢卿走近,同是一怔,連忙迎了上來,雙雙賠笑說道:“房間已為相公預備好了,既幽雅又清靜,包您滿意,相公請。

    ” 話中顯然有毛病,不過生意人都有一張會說話的嘴,能使客人有如歸之感,所以夏夢卿并未在意,笑了笑,随即跟一名夥計向棧内走入。

     不久被帶入一間房間,掃目看去,果然幽雅潔淨異常,而且空氣流暢,十分理想。

     夏夢卿頗為滿意,不禁微微點子點頭,生意人無不善于察言觀色,那名夥計立刻谄笑說道:“相公,不是小的賣瓜說瓜甜,太原府範圍雖大,要找小店這種幽雅潔淨的房間可還真不容易,剛才一連來了好幾個客人,若非相公那位朋友替相公付過訂金,早就被他們搶去了。

    ” 夏夢卿聞言這才心頭一震,劍眉雙揚,但旋即點頭笑道:“說得是,寶号的确不差!……我那位朋友是什麼時候來的?” 夥計笑逐顔開,連忙笑答道:“就是剛剛不久,走了還不到盞茶工夫。

    ” 時間不差,該是那人在離開酒樓後為他在此訂了這個房間的,可是,那人怎知他一定會住客棧,而且一定會找上這家客棧呢? 說穿了,不值一文,夏夢卿無論找上哪家客棧都會遇上這種情形,隻因為暗中那人已在太原城每家客棧為他訂了一個房間,而且都已預先有了交代。

     這種高妙手法,夏夢卿一時當然想象不到,他略一沉吟,又問道:“他是一個人來的麼?” 夥計點點頭回答道:“一個人,是一個人!……”嘻嘻一笑,又接道:“相公那位朋友氣派真大,一出手就是十兩,吃住除外綽綽有餘,餘下的……嘻嘻,相公那位朋友說全賞給小的,小的還沒有向他緻謝呢!相公那位朋友……” 他那裡自說自話,越說越起勁,夏夢卿一雙劍眉卻蹙得更深,望了他一眼,又問道:“這次與我一起采到貴地的朋友有五六位,不知道是哪一位來訂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