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宦海奇英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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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夥計倒是很乖巧,立即接口道,“相公那位朋友沒有留下姓名,不過小的還依稀記得他的面貌長相;瘦瘦的、中等身材、四十左右、臉白白的、穿者一身黑衣……就是那位。

    ” 夏夢卿依然迷茫,卻隻有故作恍然地,“哦!”了一聲說道:“我想起來,想起來了。

    ” 夥計哈腰賠笑道:“相公還有别的事麼?請隻管盼咐。

    ” 夏夢卿心煩意亂,揮了揮手,道:“沒事了!你去吧……為我送壺茶泉好了。

    ” 夥計躬身稱是:“小店有上等龍井,小的這就去泡,馬上給相公送來!”說罷,哈腰退了出去。

     夏夢卿低頭沉思,緩步走向幾旁坐下。

     一次已夠惱人,如今又有了第二次,自然更加非弄個明白不可了。

     盡管已從夥計口中聽到了一些描述,但由于都不是顯著的特征,他依然想不出暗中之人是誰,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門外步履聲響,那名夥計端着茶盤走了進來,放好茶盤,為夏夢卿斟了一杯,随又笑着退了出去,并随手帶上了房門。

     夏夢卿百思真解;隻有暫時作罷,伸手端起茶杯,剛待就唇。

     蓦地又是一樁怪事兒使得他心神猛震,霍然變色。

     茶盤中那原來放置茶杯之處,這時多了一張折疊得很小的紙條。

     紙條向上的一面,寫着八個蠅頭小宇,字雖小,卻字字令人觸目驚心,直冒冷汗,那是: “香茗解渴,點滴斷腸。

    ” 這說明茶中麓有劇毒。

     夏夢卿冷哼一聲,劍眉雙挑,目射冷電,砰然放下茶杯,就要高座站起.突然心中一動,又伸手把那小紙條取至手中。

     展開折疊,又有數行小字入目,這回更看得他羞愧交雙,哭笑不得。

     這幾行小字語氣充滿戲谑意味,寫得是:“尚未飲,莫動氣,已入口,莫緊張!我若存心殺你,醉仙樓早巳成了你絕命之地……兩次驚動,隻在奉告。

    取閣下性命易如反掌,非不能實不為也。

    知名不具” 旁邊遠有-行小字:“此茶無毒,請放心飲用。

    ” 望着手中紙條,夏夢卿那冠玉般的俊面上竟漸漸地浮起了一絲笑容,他一身傲骨,向不服人,想必心中已經有了什麼計較了。

     突然,他劍眉微揚,團起手中紙條,信手向窗外抛去。

     不!那不是抛,抛出之物,應該輕飄無力,且走弧線,而此刻小紙團卻是破空疾射,有如一道自光,比電還快。

     白光方斂,一聲悶哼起于對面屋脊。

    緊接着一聲厲嘯由近而遠。

     夏夢卿聽若未聞,仿如無事,淡淡一笑,離座起身,走至床邊,和衣躺下閉目假寐起來…… 夜色更濃,轉眼二更即至。

     客棧中.所有房間裡的燈火已先後熄去。

    除了棧門口尚有-兩盞門燈外,後院已是黝黑一片。

     夏夢卿靜靜地躺了一會,随即翻身下床,輕輕推開兩扇紗窗,一躍而出,點塵未驚。

     他早巳默察過四周,百丈内沒有醒着的人。

     儒袖微拂,身形拔起,向東方夜空中疾射而去。

     夜深入靜,沒人看見,即或有人看見也隻是-道白光,一閃即沒。

     片刻不到,夏夢卿已經馳抵了目的地。

     二更雖已過去,距離三更還有一段時刻。

     他隐身于一株枝葉繁密的大樹上,屏息凝神靜靜等待。

     今夜有點月色,其實在他來說,星月無光與白日當空并無兩樣。

     他由那枝葉縫隙中掃目外望。

     面前,是太原城東郊外的一片荒地,雜草叢生,亂墳荒冢散布其中,高高的城牆矗立于百丈以外,那座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的城隍廟則就在左前方二十丈不到之處。

     這等荒郊,别說夜晚,就是白天裡,也不會有人到來。

     月影漸漸高移,時間随之消逝。

     三更甫屆,十餘條矯捷人影,分由不同方向,疾馳而至。

     夏夢卿目力如電,這些人影一進入五十丈内,他便察視如同當面,來的是八個紅衣喇嘛,六名俗裝黑衣老者,及四名黑衣大漢,日間所見到的郡兩名黑衣老者亦在其中,他暗覺奇怪,沒想到是這些人來此聚會。

     與此同時,他又發覺有人悄悄掩進了他隐身的這片樹林之内,并隐身在他左邊五丈左右處的一株大樹上。

     這人的功力頗為不凡,他知道,這是美郡主德怡來了,禁不住暗暗一笑搖了搖頭。

     那八名紅衣喇嘛,六名黑衣老者與四名黑衣大漢,先後馳抵那座破廟之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也未進廟,隻在廟前不遠處做半圓形靜靜站立着。

     時刻既到,與會的人該已到齊,那麼,他們等待的,當然就是群龍之首的四川提督嶽鐘琪了。

     果然就在這時,破廟中人影一閃,門口石階上,突然出現了一位身材顧長的中年漢子。

     但見這位中年漢子,一襲黑袍,年約四十左右,白面無須,眉宇間略帶煞氣,眼眶深陷,目光犀利,顯示着心智深沉,不怒而威,十分懾人。

     盡管如此,仍不失為一位俊秀人物。

     夏夢卿從沒見過嶽鐘琪其人,但由此人氣度威儀上,卻已有十分把握,推斷此人必然就是那位身負密旨,奉命對付他,并監視傅小天的嶽鐘琪無疑。

     聞名不如見面,夏夢卿也不禁為之暗暗點頭。

     此人藏身破廟,居然未被自己發覺,一身功力也委實稱得上非凡二字了。

     十八名大内侍衛一見此人出現,立即急步趨前,躬身為禮,同聲說道:“見過提督。

    ” 平日裡,大内侍衛根本不會把一個提督放在眼内,可是如今不同,嶽鐘琪奉有密旨在身,無殊欽差大臣,見官大-級,有權調用天下兵馬,誰敢不禮敬有加,俯首聽命? 嶽鐘琪似乎沒有因此擺架子,隻見他微笑擡手:“不敢當,各位請随便席地坐下别拘束,能和各位在一起辦事,這是我無上榮幸。

    ” 恭敬不如從命,十八名大内侍衛依言盤膝坐下。

     嶽鐘琪目光輕掃,又道:“自出京以來,與各位這-隊,還是第一次見面,為免日後有所差錯,誤了各位,有些話兒我不得不說在前面……”頓了頓,又接下去;“我們這次出京,所負的任務,諒必各位不用我再多做說明,艱困危險那是在所必然,傅候是個怎麼樣的人,各位任職大内;經常接觸,想來也了解得比我更清楚,傅侯英豪蓋世,功在朝廷,國之柱石!一念之差,縱放叛逆,驟失皇上寵信。

    自是難免令人為他叫屈;不過,我們既然奉旨行事,就該撇開個人主觀成見,因此,我對各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務必做到公私分明……” 犀利目光回掃十八名大内侍衛,淡淡一笑,又接道:“我知道各位都很敬仰傅侯的為人,但各位恐怕還不知道我更是身受傅侯眷顧重恩。

    聖祖在位時,我随一等公平川藏,世宗坐事免職,年前得蒙重新啟用完全由于傅侯的大為推舉;但是,盡管傅侯對我恩比天高,這是私人的事,我們決不能因私而廢公,身受國恩,食君俸祿,隻有犧牲個人恩怨,顧全大局!我以身作則,希望各位也跟着我這麼做,否則便等于聖旨,各位得原諒我鐵面無情……” 最後兩句,聲音雖仍保持着平淡,但卻十分懾人,十八名大内侍衛個個垂首,尤其在日間醉仙樓借酒壯膽,大發牢騷的那兩名黑衣老者,更是機伶一顫,變了臉色。

     嶽鐘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又接道:“我要說的已經說了,馬上還要趕往他處,現在,我想聽聽各位這幾天偵察的情形。

    ” 話落不久,侍衛群中突然站起一名紅衣喇嘛,神情恭謹地施了一禮,道:“啟禀提督……” 嶽鐘琪擺了擺手,笑道:“我們避免官場繁禮,請說吧!” 紅衣喇嘛應了一聲是,接着說道:“卑職等連日來已經暗中訪遍晉陝各地,仍然未能查獲叛逆下落,因此卑職判斷,那叛逆可能已聞得風聲,逃往他處了。

    ” 夏夢卿當然知道這叛逆二字指的是他,不由劍眉微挑,暗暗冷哼一聲。

     “請坐!”但見嶽鐘琪擡手笑道:“我久聞玉箫神劍閃電手之名,此人奇才宇内第一,他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裡,憑我們幾個人還不夠資格令他聞風遠遁;我以為大喇嘛這種判斷錯誤……” 那紅衣喇嘛似欲有所抗辯;想了想,剛要張口。

     嶽鐘琪一笑又道:“我知道大喇嘛想說什麼,大喇嘛請想,此人行蹤恍若神龍,非僅是現在,就是以往,武林中也很少見他現迹,查訪他的下落,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說武林中人最忌諱的就是我們這些六扇門中的人物,别說他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很難從他們口中獲得線索。

    ” 一番話說得十分老到,見解獨具。

     紅衣喇嘛立時啞口無言,頗為窘迫地施了一禮,坐了下去。

     嶽鐘琪果然不凡,浮沉宦海,對武林中事,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徹,的确不是常人所能企及,隐身樹林間的夏夢卿更不禁暗暗心折。

     嶽鐘琪回掃一眼,又道:“還有哪位……” 話未說完,一名黑衣老者應聲站起,正是在醉仙樓上發牢騷的二人之一。

     隻見他向嶽鐘琪施了一禮,道:“卑職已探得傅侯行蹤,特來禀報……” 夏夢卿聞言心頭一震,暗忖那暗中傳遞紙條的人果然沒有騙人,看來不但自己行藏全都落入他的眼中,就是這些大内侍衛的一舉一動他也無不了若指掌,此人委實不客輕視…… 隻聽嶽鐘琪“哦!”了一聲,說道:“傅侯伉俪現在何處?” 那黑衣老者方待張口。

     蓦地裡嶽鐘琪冷哼一聲,目射懾人寒芒,凝注廟左十丈處一株大樹,揚笑說道:“是哪位隐身在此,窺人隐密。

    ” 夏夢卿心中廠緊,他早已聽到是美郡主德怡不小心弄出了些微聲響。

    眼見十八名侍衛同時勃然變色。

    作勢欲撲,方道要糟,突然一眼瞥見德怡身後不遠處,橫枝上停着一隻夜鳥,情急生智,連忙擡手一指遙點過去。

     一聲刺耳難聽的凄厲長鳴劃破夜空,夜鳥破林飛去。

     時間配合得恰到好處,正是嶽鐘琪話落,十八名大内侍衛作勢欲撲的刹那之間。

     當然,美郡主德怡絕想不到這是夏夢卿幫了她一次大忙,而她根本還不知夏夢卿就隐身在她左近,隻道出于巧合,暗呼僥幸。

     盡管如此,卻也已被那突如其來的夜枭鳴聲吓出了一身香汗。

     隻見嶽鐘琪雙目寒芒倏斂,揮了揮手,笑道:“一場虛驚,談咱們的……你老往下說吧!” 衆侍衛暗籲大氣,重又坐下。

     那名黑衣老者應了一聲是,說道:“禀總督,傅侯伉俪日前曾經在嵩山出現,随喜參禅,瞻仰少林古刹。

    ” 夏夢卿聽得禁不住搖頭暗笑:他夫婦到是大好閑情逸緻,難得清閑,遊山玩水,探幽攬勝…… 隻聽嶽鐘琪“哦!”了一聲,問道:“可靠麼?” 那黑在老者道:“這是昨日卑職在晉原一家酒館中,由幾名武林人物閑談中聽來的,可靠不可靠,卑職不敢斷言。

    ” 嶽鐘琪略作沉吟,說道:“這麼說來,諒必不至有錯……” 他似已有所決定,目光一掃衆侍衛,毅然接口道:“好!事不宜遲,請各位連夜趕往河南,我随後就到,各位請吧!” 衆侍衛一齊站起身形,同施一禮,分做幾路,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