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幻萦繞難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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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一微上人輕喝一字道:“靜!” 藝兒趕快收懾心神,這時灼熱一線已至前面,由泥丸下達神庭、鵲橋、重樓、降宮、黃庭而歸于丹田。

    然後複循原路而返,一微上人仍從腦戶穴内,收回松針。

     大功告成,一微上人消耗十年真力,額上已微微見汗。

     但是,藝兒并沒看見,他正閉目調息,将他師父所注入的真力,與本身真力,調和融會,合而為一。

     但是,他靜不下心來,因為腦中出現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景象。

     首先,他看到一位容顔絕世的少婦,那是他的母親。

    每天在燈前教他認字,他倚偎着他母親,鼻子裡不斷聞到發自他母親身上的香味。

     認的字他也記得。

     “天地玄黃……” “養不教,父之過……” “雲淡風輕近午天……”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祈!” 母親說:“祈,你爹爹姓祈,你也姓祈,明兒别人問人:‘你叫什麼名字?’你該說:‘我叫祈煥。

    ’” 他仰着臉問:“娘,你呢,你也姓祈?” 母親說:“對羅,我也姓祈。

    不過我原來可不姓祈,姓沙。

    嫁了你爹爹才姓祈的。

    ” 他說:“爹爹呢?” 母親眉頭微蹙,他知道又惹她不高興了,心地害怕,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一聽他提起爹爹,便會有這副怕人的神氣? 父親的相貌他已不太記得真切,因為見面的次數太少了。

    隻記得身材很高,很威武,有一次下雪天半夜裡回來,跟母親在燈下對坐着淌眼淚,吓得他在被裡瑟瑟發抖。

     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過了清明不久,父親回來住了好幾天。

    随後來了父親的一個朋友,眼角上有一塊青痣,父親每天陪他喝酒。

    母親忙着做菜,也沒有功夫教他認字,随着他的性子,每天玩得好不開心。

     後來,母親說要帶他出遠門。

    父親跟那人騎馬,他跟母親一輛騾車。

    走了不知道幾天,母親忽然哭個不住,他一問她為什麼哭,母親卻哭得更厲害。

     就這時,車帷一掀,那眼角上長青痣的人,緊咬嘴唇,兩眼瞪得極大,一把将他拖了過來,母親不肯,拼命拽住他,那人的手勁極大,膀子都差點給他拉斷,他又疼又怕,放聲大哭。

     母親也在哭,一面哭,一面凄厲的減道:“把孩子給我,把孩子給我!” “把孩子給我,把孩子給我!” ……………… 藝兒血脈偾張,五髒如攪,無限的痛,無限的恨!心頭熊熊燃起一團火焰……。

     忽然,一陣清涼,心下一驚,母親、父親、眼角上長青痣的人,一齊消失。

    睜眼一看,不知身在何處? 定一定神,才看出“老白”捧着一盆清水,師父一微上人,正用松蘇清水瀝在他頭上。

     他這才記起師父預先囑咐過的警告,好厲害的幻象! 他覺得非常疲憊,但是心裡非常安靜。

    雜念再也不生,一心一意,坐功養力。

     三天以後,方下禅床。

    試一試“須彌勁”,自覺幾乎長了一倍的功力,感激師恩,無言可喻,俯在一微上人膝前說道:“藝兒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你老人家!” 一微上人撫着他的頭頂說道:“多行功德,就是報答我了。

    這一次也真險,你差一點走火入魔!” 藝兒回想經過,不寒而懔。

     可是奇怪,幻象應該旋生旋滅,而他現在回想那些“幻象”卻是非常清楚,這是什麼道理? 細想一想,更為奇怪。

    在未打通任督二脈之前,他隻記得八九歲以後的事,黑珠崖、爺爺、姑婆婆、還有湘青。

    八九歲以前的事,怎麼一點也記不得,娘是誰?爹爹“銀鞭大俠”伏一睿是怎麼個樣子? 他情不自禁的問出一句“傻話”道:“師父,藝兒可是姓伏?” 一微上人雙目一張,問道:“你怎麼知道?” 師父的話奇怪,“你怎麼知道”?不就是說實事其事,隻不過瞞着他不讓他知道嗎? 藝兒細想一遍,哭倒在地,鳴嗚咽咽的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别瞞着藝兒了……慈悲吧!” 一微上人長歎一聲,道:“唉,諸葛玉堂确是高明,他說過任督二脈一通,記憶可複,果不其然。

    傻孩子,我豈是瞞着你,怕你走火入魔,才故意說有想不到的幻象發生……。

    ” 時當暮春三月。

     号稱“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一片錦蕭,千裡沃野,加以風和日暖,故而尋春雅士,絡繹于途,昭覺寺、草堂寺、武侯祠、青羊宮,每一處皆是遊屐如雲。

     更有幼婦少女,鎮日價悶鎖深閨,當這踏青季節,一年一度的機會,怎肯錯過?也是舒眼春郊,進香佛寺,裙屐翩翩,環玲叮當,衣香鬃影,更令人流連忘返,心神不已。

     豔陽影裡,一匹川中罕見的高頭白馬,循着官道,自新都而來,奔成都而去。

     白馬上的少年,身高六尺有奇,劍眉入鬃,長長一條通關鼻梁,配着不厚不薄微成菱形的嘴唇,在馬上如玉樹臨風一般,顯得極其英俊潇灑。

     但是一對星目,湛如秋水,英華内蘊之中,卻有無限憂傷。

     來至成都北門将近,隻見官道邊上圍着一小群人,似在看什麼熱鬧。

     少年怕馬快人多,誤傷行人,稍勒絲缰,白馬立時由疾馳變為小跑。

    馬上少年向左望去,官道之旁,溪上一道獨木橋,橋上兩牛争道,相持不下,牛眼瞪得老大,牛頭幾乎相接,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兩條牛後,各有一個—蔔二三歲的牧童,拉着牛尾巴,臉帳得通紅,想把各人的牛拉開免得兩敗俱傷。

     人小力弱,任令那兩個牧童使出吃奶的力氣,兩條蠻牛,絲毫不退。

     忽然,其中一條牛發了脾氣,揚起後蹄,猛然踢那牧童。

    這要一踢上,非傷不可,看熱鬧的行人,都“啊”一聲驚呼出來。

     牧童倒也機警,倏然放手,退後一步,一蹄避開,另一蹄又到,這可真避不過了。

     就在牛蹄剛要踢上之時,隻見一條藍色影子,疾如閃電般,往牧童立身處,一落一起,定睛一看,牧童已在橋後數尺以外,那條藍色身影,正是白馬少年。

     行人無不感到迷茫困惑,不知這少年隐身何處?怎會突地出現? 其時,另一條牛已是猛沖過來,踢人的牛,頭一低,直迎而上,牛性最蠻最韌,這要一交上鋒,非腹穿頭破不止。

     兩個牧童急得狂喊跳腳,差一點要放聲大哭。

     白馬少年,良為不忍,騰身而起,頭下腳下,兩手分握兩條牛的長角,暗運一口真氣,雙手分向左右一推,兩條牛蹬蹬蹬的倒退出去。

     行人看得目瞪口呆,一陣噤若寒蟬以後,方始異口同聲,春雷似的暴出一聲:“好!” 少年在空中輕巧地一個鴿子翻身,翩然落地。

    不道有條牛立腳不住,撲通倒在一片水塘裡,少年正好站在旁邊,大處泥塘,濺得滿頭滿身,狼狽之極。

     行人對那少年既佩且敬,好笑而不敢笑,獨有一個人例外,哈哈笑個不停,聲音極其清亮。

     白馬少年心下微感不悅,擡頭一看,見那發笑的人,也穿—件淡藍眷衫,朱唇皓齒,面如冠玉,點漆雙瞳,攝魂勾魄白馬少年看得一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人物,可是第一次見。

     正看得忘其所以,忽見那少年手一揚,眼前白花花飛來一物,接住一看,是一塊雪白的絹帕。

     再看那少年.已是回身走去。

    白馬少年心想拿這麼一張雪白全新的絹帕來擦這張一塌糊塗的臉,于心不忍,好在衣服已經髒了,撩起衣襟,胡亂擦了一通。

    打馬來至成都城内,找了一家澡堂,脫下髒衣,叫堂倌拿去洗淨烘幹,自己痛痛快快洗完澡,叫來飯食,匆匆果腹已罷,也不耽擱,立時跨馬出門而去。

     少年所騎的高頭白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