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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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高級住宅區,每一戶都有高高的圍牆、大大的院子,以及兩三隻兇惡的看門狗。

     現在是下午四點鐘,小學剛放學,但大部分的成人都不在家裡頭,會留在家裡的不是菲傭、越傭就是台傭。

     僻靜的馬路上,偶有一兩部奔馳車經過,路的兩旁種着大樹,即便是炎熱的夏季,人們來往于這條馬路也會覺得清涼無比。

     私立小學的校車在路旁停下,放了七、八個學童下來,安凊叙刻意在原地停留了十幾分鐘,等所有人都到家後,才緩步前行。

     他背着書包,低頭走着,書包裡有老師剛發的獎狀。

    他月考又拿到第一名了,獎品還沒有拆,大概是水彩、文具用品之類的東西,他不是太在意。

     他比較在意的是,今天朝會的升旗台上,校長頒發各年級演講比賽的冠亞季軍,小三的他和小六的哥哥安帼豪視線對上時,對方眼底的忿忿不平,讓他一陣頭皮發麻。

     因為,大哥隻拿到季軍,而他得冠軍,最糟的是,校長還對他們說:“安議員怎麼沒抽空來看你們兄弟領獎?兩位公子都這麼優秀……” 大哥痛恨别人說他們是兄弟,痛恨凡事輸給他,他不允許自己輸給弟弟……這樣說并不正确,應該說,他不允許自己輸給“那個女人”的兒子。

     安凊叙皺起濃墨的雙眉,将腳邊一粒小石子遠遠踢開,他一路走,嘴巴裡一路叨叨念着,忍耐加和藹就是力量,忍耐會讓敵人相形見绌,會使自己益加強大…… 突然一堵高牆擋在他面前,眉梢一抽,他咬牙,緊握拳頭,緩緩擡頭,直至接觸到安帼豪那怒不可遏的目光。

     安帼豪發育得很好,才小六就已經快長到一百七十公分,相較于身高不到一百四十的安凊叙,他簡直是巨人國的居民。

     “你很得意嗎?”他雙手環胸,俯視着矮人國的“弟弟”。

     “沒有。

    ”他咬牙回應。

     怎麼得意的起來,早就猜到他會在半路上攔截自己,就像過去每一次輸給他時那樣,給他一頓好打。

     “沒有?你在升旗台那一眼,不是在心裡嘲笑我?”他手一推,恨恨地把安凊叙的頭推到另一邊。

    “說話啊,怎麼不敢說?” 安帼豪又推他一把,這回推在胸口,安凊叙站立不穩往後倒去,屁股先着地,整個人摔在泥地上,他仰頭望向安帼豪那雙飽含怒意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心裡想,安帼豪這個廢物又輸我了?就算他拚死拚活、用功到三更半夜,也不可能像我這麼厲害?你是不是很得意,獎狀上面寫的是冠軍不是季軍?” 說着,他用腳踹上安凊叙的腰腹,一陣疼痛入心,痛得安凊叙身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就算比我優秀又怎樣?你媽就是不要臉的女人,賤女人生的賤種,你身上流着肮髒的血,一出生就是垃圾!” 他每說一句便踢一下,見安凊叙不回手、不喊救命,光是用手護頭,更火大了。

    他怒不可遏,雙眼冒着熊熊烈火,蹲下來,拉開安凊叙的手,一拳揍上他的臉。

     他對着安凊叙盡情吼叫,拳頭一記記落下,恨不得這個讨人厭的家夥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無論怎麼打,他就是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生存,他恨!他恨得将全身的力氣全發洩在對方身上。

     他恨他,從一年前安凊叙被帶回家裡那刻,他就恨不得把他殺掉! 他原本是天之驕子,父母眼中唯一的驕傲、師長心目中的模範生。

     好勝的母親什麼事都不要他做,即便到現在,鞋帶也不必自己綁,他要做的隻有考第一、比賽奪冠,他做到了,在安凊叙來之前。

     但安凊叙一來,他就被比下去,安凊叙的小提琴拉得比他好,他剛加入學校樂團,自己的首席位置就被擠掉;安凊叙的功課比他優秀,他從不考一百以下的分數;安凊叙的人緣比他好,打到家裡的電話,十之八九都是找他;左右鄰居對父親誇獎的人是安凊叙,現在連家裡的傭人也對安凊叙比對他好。

     他痛恨這種狀況。

     最恨的是,就算母親再讨厭安凊叙,也不願落人話柄,她不打他、罵他,連動都不敢動安凊叙一下。

     母親隻會關起門來對他恐吓,“我看你,樣樣不如人!與其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不如好好栽培你妹妹!這兩天,會有新的英文家教到家裡幫你上課,你認真學吧,國小畢業就出國念書,免得輸你弟弟太多,太難看。

    ” 他不想孤零零地被丢到國外,他想跟在最崇拜的父親身邊,想象爸爸一樣,念台大,畢業後競選市議員、市長、立法委員,當個政壇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都是安凊叙害的!他不要出現就好了,他為什麼不要去死一死…… 安帼豪越打越用力,直到力氣全抽盡,才狼狽起身,喘着氣,指着他痛罵。

     “你最好不要給我回家!你要是敢再讓我看見你,我見一次,打一次!呸!”安帼豪在他身上吐一口痰後,拍拍手上的灰塵,往家的方向走去。

     安凊叙趴在地上,腫脹的眼睛微微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