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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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安帼豪腳步走得夠遠了,才緩緩撐地坐起,找了一棵大樹靠着。

     仰頭望天,他突然好想媽媽,好想院子裡的桑樹,他知道身為男孩子不可以哭,但此刻他的淚水無法克制,淚珠一串串滾過滿是塵土的稚氣臉龐,畫出兩道痕迹。

     他搬到安家已經九個月了,日子過得不愉快。

    永遠不在家的爸爸、冷漠的大媽,以及時不時對他拳腳相向的哥哥,如果不是爸爸那句承諾,他連一分鐘都待不下。

     爸爸說:“你乖點,等住滿一年,就可以搬回去和媽媽一起住。

    ” 為這些話,他忍耐,天天把對阿紫說過的話搬出來講,鼓吹自己不要心存怨恨,他每用紅筆畫去一天,心裡就得到一分安慰。

     再三個月,再三個月他就可以回家,那時媽媽一定熬了滿冰箱的桑椹汁,等他回去喝。

    他會分給阿紫,但是要她陪自己背名人語錄,他還要給阿紫講故事,就講……她最喜歡的雪後好了…… 下垂的嘴唇微微上揚,分明是狼狽不堪的臉,卻帶着幸福光輝…… 路的另一端,十四歲的阿雪左手提着一個有造型的寵物籠子,右手拉起名牌皮箱,她正打算離家出走。

     沒錯,就是離家出走,她再也忍受不了親人們争奪财産的醜陋面容,甯可一隻皮箱走天涯。

     遠遠地,她看見樹下那個瘦弱身影,冷冷一笑,他也無法适應弱肉強食的家庭嗎? 她認得他,安凊叙,他是安議員家的“養子”。

     去年安議員要競選連任,安家全家都出來為他站台,但有家八卦周刊挖出他在外面養小老婆、生下私生子的事件。

    為證明沒這回事,他把安凊叙推上台面,說他是自己哥哥的私生子,但哥哥幾年前去世,孩子由情婦帶着,既然事件曝光,他和哥哥的情婦商讨過後,決定領養這個侄子。

     這個解釋不論真假,他都得到妻子的大力支持,報紙上他好男人的形象更加穩固,也因此安凊叙正式搬入安家。

    之後,安議員更是高票獲得連任,結局皆大歡喜。

     隻是……果真皆大歡喜嗎? 家裡事關起門來,誰也管不着,阿雪已多次看見安凊叙像現在這樣,被安帼豪揍到一身狼狽地坐倒在樹下,身上挂傷,神情落寞。

     她頓頓腳步,考慮兩秒,向他走近。

    “你……” 她才說一個字,他就蜷縮起身子,滿眼防備地望着她。

     有趣,他的神情和“阿飛”看見老鼠時一模一樣。

     阿飛是她的貓,貓抓老鼠是千年不變的定律,但,她的阿飛看見老鼠會拱起身子,虛張聲勢地做出攻擊姿勢,可事實上牠根本就是害怕,害怕一隻小到不能再小的……天竺鼠。

     放下寵物提籠和行李箱,她走到安凊叙身邊,坐下。

    她屈起膝,嘴邊噙起一抹冷笑。

     “生氣嗎?有什麼好氣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比你強的,自然要打壓你、欺負你,哪天輪到你比他強了,他還不是得眼睜睜看你掠奪他的一切。

    ”她清亮的嗓音說道。

     安凊叙轉頭看她,一臉質疑,掠奪兩字像鐘聲,清脆響亮地敲擊着他的耳膜。

     “與其在這裡可憐兮兮地覺得自己受委屈,不如壯大自己,任誰也不敢欺負你。

    ” 壯大自己?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念頭。

     他隻想要乖乖忍耐,忍耐到暑假,就可以見到媽媽;他想照着爸爸的意思,努力當好小孩,努力熬過這一年;他以為忍耐是力量,怎麼會是……反擊更有力? 見他眼底的戒備松懈,阿雪淡淡一笑,十歲的孩子和肚子餓的阿飛一樣好拐,她揉揉他的頭,像揉阿飛的毛那樣,她喜歡這個小子。

     “你想跟我走嗎?” 話出口,她才曉得原來自己還是會害怕,雖然那樣有骨氣的一挺背離家出走,終究這個世界于她太大、太孤單,她想要他這個盟友。

     安凊叙直直地盯着她老半天,才緩緩搖頭。

    “不行,我要留在這裡,等我媽媽來帶我。

    ” 想起母親,他臉上漾起一彎柔軟笑容,漆黑的雙眼湧入溫暖。

     她扯唇,說不出心口湧上的滋味是什麼,是嫉妒他還有媽媽可以來帶他遠離肮髒龌龊的家庭,還是害怕未來将要一個人生活? 不,所有人都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知道她驕傲得就算害怕也不會允許自己表現出害怕。

    撂下冷笑,她起身,拿起寵物提籠和行李箱,頭也不回的遠走。

     當時她并不曉得,這天,安凊叙望着她背影的眼神裡,有着淡淡的依戀與不舍。

     *** 再遇見安凊叙時,已經是八月底的事。

     阿雪在捷運站看見嘴角破裂、眼睛挂着黑輪,一臉無措的安凊叙,失魂落魄地坐在捷運站一角,垂下頭,擰扭着自己的十根指頭,無助得像隻流浪貓。

     隻花了一分鐘考慮,她走到他面前。

     安凊叙順着她的球鞋往上看,首先見到兩條裹着黑色牛仔褲的腿,再往上,她的腰很細,細得用力一扭就會斷掉似的,繼續往上,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龐,倔強自負卻充滿戒備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