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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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夏天熱得像蒸籠,即使太陽西斜、黃昏将至,柏油路上的熱度依舊半分不減。

     汪大嬸一一澆過院中花木,掐起兩根手指,把塑料水管頭捏扁,水管裡的水遭到擠壓,噴出兩道水柱,在空中畫出兩道弧線,灑落在門外的馬路上,瞬間,熱燙路面飄散出一股刺鼻味道。

     “熱死了,這種天誰受得了?”汪大嬸喃喃自語着,将整片路面灑印出墨黑色塊。

     這是個由六十幾戶别墅聚集而成的小小區,落成至今有些年了,這批房子是由同個建商于同一時期蓋的,因此造型與規畫一樣,都是地坪二十幾坪的三層樓透天屋,屋前是三、四十坪的院子,有的住戶隻養了些韓國草,把院子當成車庫,而有的則像汪大嬸家一樣,經營出一片綠意盎然的小花圃。

     這群住戶當中,以五号那家最為特别,因為他們院子裡種的全是樹,像玉蘭樹、桑樹、樹蘭……等等這類生長很快又易于管理的植物,唯一的花草隻有籬笆邊的那叢夜來香。

     正值盛夏,月亮一出,夜來香小小的針狀花苞便綻放出醉人香氣,許多夜歸的住戶經過這裡,往往會忍不住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讓沁人心脾的花香,洗去一身疲憊。

     這戶人家的父親很少出現,經常進出的是一名風姿綽約、溫柔婉順的少婦以及小男孩,男孩九歲了,是個家教很好的孩子。

     他會拉小提琴,會寫一手好書法,對小動物很有耐心,會主動與附近鄰居打招呼,也經常幫助老先生、老太太過街,他笑口常開,溫暖的眼睛裡充滿智慧光芒,是那種每個母親理想中的小孩。

     把孩子教養得這樣好,身為母親功不可沒。

     凡是這裡的住戶全知道,少婦是把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孩子身上了,孩子小的時候,她經常抱着孩子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的走,一面走,一面念着唐詩宋詞,慢慢哄孩子入睡。

     孩子大一點,她在院子裡架起搖籃和立燈,拿着故事書,點起一盞溫柔燈光,母子倆坐在搖籃裡,她為兒子講過一個又一個的睡前故事。

     如今孩子大到能夠認字閱讀了,母子倆仍經常窩在搖籃裡,他講述學校的事情給媽媽聽,媽媽對他講着自己的人生經曆,說到有趣處,母子相視而笑。

     雖然男主人不常在家,但這絕對是個溫暖而幸福的家庭。

     相形之下,小區的倒數第二戶就……呃,唉…… 這家庭的夫妻天天都在吵架,據說,丈夫錢賺得少,又愛賭博,對家庭完全不負半分責任。

     而妻子白天在工廠上班維持家計已經夠辛苦了,回到家還得照顧一雙兒女,以及小姑和别的男人生下的私生女,這種長期體力和精神透支的日子讓她心浮氣躁,脾氣一來就忍不住咒罵老公、小孩。

     每每夫妻吵得兇了,遭池魚之殃的往往是那個外來的小外甥女。

     女主人會順手抓起藤條,往小女孩身上打,非得要老公、兒子、女兒搶上前來,全家哭鬧一陣才肯罷手。

    打完孩子,當舅媽的當然會心生愧疚,但面對無解的生活壓力,她改變不了這種惡性循環。

     小女孩今年五歲,名字叫做朱苡宸,家裡沒錢讓她上幼兒園。

     說起來,她算是相當乖巧的孩子,舅媽忙,她會主動幫忙打掃家裡。

    才五歲而已,會洗衣、會拖地,給她一整天時間,她有辦法把家裡弄得幹幹淨淨。

    小區中知情的鄰居都很同情她,可說到底,是她舅舅自己不争氣,她可憐、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舅媽,何嘗不值得同情? 朱苡宸又挨打了,雖然隻挨了三下,但舅媽又轉身去找新棍子,念國小的表姊和表哥看情況不對,連忙把她推出家門,要她快跑,快點躲進她的安全城堡。

     她點點頭,快步跑出家門,可腳上掉了一隻拖鞋,被烤得快融化的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