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種态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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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池附近一個小縣分,有個某國教堂,還住下幾個雖受政府限制不許離開卻仍可在當地走動的傳教師,另外有個盟邦小小機關,機關中卻有兩個行動雖極自由,行為實不能和這些傳教師發生關系的盟友。

    由于寂寞或其他原因,他們依然相熟了。

    有一天,這個盟友正看林先生的《吾國與吾民》,那傳教師就說,“看這個能認識中國?你得先看看中國再讀它,方知道這是一種精巧的玩笑!中國的進步,中國的腐敗,可都不是玩笑!”于是林先生這本書,被這個身份可疑的傳教師一說,擱到玩具中去了。

    這個故事可不是玩笑,完全有根據的。

    英美新聞處為國際禮貌,空軍招待所又為另一原因,都依然會把林先生的著作,繼續陳列出來,供給國際友人閱覽。

    可是想起這個關系恰在并非玩笑的時節,美國“大嘴笑匠”也老老實實到國外來為國家服務,林先生的作品卻隻能産生玩笑印象,是不是十分可惜?友邦事重效果,我們這個國家也在學習明白效果好壞的時候,所以我們歡迎林先生,實希望林先生尚能作一點更有好效果的工作。

     凡活在中國當前社會中,稍有做人良心的知識分子,都會覺得活下來實在太痛苦了。

    這與林先生所說的“窮”關系就并不多。

     人固然是個動物,需要活得比較“幸福”,可是它比别的動物又稍微不同,還需要活得尊貴而有意義。

    他們眼看到這個民族在發展過程中,一面是積習所形成的堕落因循,如何保留在若幹人的觀念行為上,或組織制度上,一面又尚有若幹理想與熱忱,如何培養在一切具有健康身心的人民生命中。

    兩者到處有沖突,一時既難于調整,所發生消耗現象便萬無可避免。

    社會動力既受習慣縛束,挫折複挫折,因之一個民族在戰争中最需要的自尊心與自信心,便隻合聽它逐漸消耗于許多不相幹問題上,終于使負責方面上常常陷溺到一個無可奈何情況中。

    某些事竟俨若任何具體法規或抽象原則,均無助于轉機的獲得。

    就中弄理工的,對國家重造所抱幻想,或為“衣食足而禮義興”,努力在争取将來生産技術。

     弄文學哲學的,自必認識到經典之重造的重要性。

    然就近二十年教育發展說,習哲學偏重于書本誦讀,文學更偏重章句知識,人雖若不離“書本”思索卻離了活生生的那個“人”。

    因之鄉願學究者流,一面生活中尚充滿算命圓光鬼神迷信,一面卻以思想家身份領導群衆,到耐不住生活寂寞,卻因緣時會自到自見時,進九錫鑄九鼎等等打算,亦無不可從這類新讀書人圈子中産生。

    所謂經典之重造,這些人當然無分。

    這個時代已非用格言警句建立單純抽象原則,即可濟事,還要些别的條件。

    從近二十年社會發展上認識,新文學作家與讀者所保盡的關系,卻可以從文學作品中來作有關人生一切抽象原則重造的工作,工作固相當困難,因與之對面非事物約柔韌性和适應性,都并不容易克服。

    另外一種習氣,即戰前十年來文學受商業與政治兩種勢力的牽制分割,想突破一切障礙,更必需作者對民族憂患所自來各方面具有深刻理解,且抱定宏願與堅信,如戰争一樣,臨以莊敬,面對問題。

    歲月積累卻堅固不拔,方可望有所成就。

    國内作家近十年來,見解或有分歧,成就更有淺深,可是目的卻大都在同事一點上。

    林先生年近半百了用中國抒情所得于己者似已不少,金錢收入雖萬無限,生命付出實可屈指計數。

    子在川上有“逝者如斯”之言,林先生宜有同感。

     林先生的旅行昆明,為認識中國而來,林先生值得用一個比較莊敬的态度好好認識認識現代中國,如寫作又為介紹美國人認識中國,林先生更值得好好認識認識當前自己一支筆若能比較莊敬來從事于明日工作有助于兩大民族的理解内容有多大。

    “聖賢”“英雄”的期許,通達如林先生,或以為近乎争名于朝,名分實不足争,我們盼望于林先生的,隻是“莊敬”。

    當前中國做一個真正公民的應有素樸态度而已。

     §§§第10節一種新的文學觀 (我們需要的是一分信仰,和九分從“試驗”取得“經驗”的勤勉。

    ) 中日戰争由北而南後,好些從事寫作的朋友,感覺國家應付這個問題的莊嚴性,和個人為戰争所激起的愛國熱忱,興新的工作的渴望,都幹脆簡單,向各戰區裡跑去。

    有的直到戰争結束時,還來往于南北戰區最前線,或轉入淪陷區随同遊擊隊活動,日子雖過得異常艱苦,精神實很壯旺,或經常有作品發表,或在準備中有偉大計劃等待實現。

    有些人又因為别有原因,從前方退回來轉到幾個大都市裡住下。

    用“文化人”身份,一面從事寫作,一面還可參加各種社交性的活動,日子似乎也過得忙碌而緊張。

    又有人退回到原有職務上,或從政經商,或埋頭讀書,雖然對寫作已息手,因為明白了“持久戰争”的意義,從抗戰建國廣泛解釋上,過日子倒還心安理得。

    就中卻有幾個朋友,前線奔走三年後,在都市文化人中又混了二三年,再退到一個小地方來消化自己的社會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