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恰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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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得腿部很疼。

    伸手一摸,竟是個長白蘭地酒瓶,便向一邊丢去,歎道:“你這樣縱酒,真是慢性自殺。

    唉,是酒殺你嗎?我殺你啊!”便又盤膝而坐,把仲膺的頭兒移到自己腿上。

     仲膺在醉夢中,似乎把芷華的腿也當作階石一樣,毫無觸覺,依然安卧。

    芷華又搬起他的頭,臉對臉地呼喚。

    好半晌,仲膺似乎醒了,伸了伸腿,又用手向土地上一摸,又縮到口邊,仍作飲酒之狀,口裡含含糊糊地道:“……相見……不相親……真如不……相見……相見……”芷華聽着,知道這必是他在醉前所叨念的,所以醉後還無意識地随口一說,可見他心中纏綿悱恻,到如何程度了,不由感動得凄然淚下。

    仲膺忽然又一揚手,觸到芷華下颏,又摸她的粉頰,接着“哦”了一聲,直起頸兒道:“你是誰?這是哪裡?”芷華忙握住他的手道:“仲膺,我是芷華,這裡是……”仲膺忽“格”地笑了一聲,又倒下道:“又做夢,夢又來騙我,騙我許多次了,今天又……”芷華忙道:“我真是芷華,你不是做夢。

    今天白日同你遇見沒得說話,所以現在又來等你。

    你怎醉在這裡?”說着又道:“你的芷華真在這裡。

    你不信,看啊。

    ”便又劃起熏火柴,向自己面部一照,同時也照着仲膺。

    隻見仲膺面上雖然帶着醉氣,但掩不住那憔悴形容,蓬蓬的頭發上挂了許多荒草,正把驚悸的眼光望着自己。

     霎時火柴滅了,光景重入黑暗。

    仲膺霍地跳起來,站起身重又坐在地上,對着芷華道:“你真來了,芷華。

    ”芷華用一雙手搭在他肩上叫道:“仲膺,我專來等你。

    ”仲膺直循着她的臂兒向前一歪,便把芷華抱住。

    芷華也趁勢倚到他的懷裡,隻聽得他肺部很重的喘息。

    仲膺忽又凄聲道:“你是芷華,不錯的。

    真是你來了,多謝你來看我,現在你可以去了。

    ”芷華道:“為什麼?”仲膺道:“你終是不要我的,與其再給我一回痛苦,不如在黑暗中遇見,仍在黑暗中分别,隻當還是夢境。

    ”芷華隻覺心中切,似乎有許多話都逼在喉嚨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半晌隻說出一句道:“仲膺,現在局面已完全變了。

    ”仲膺愕然道:“變了麼?”芷華長出了一口氣,正待回答,這時東邊天上初升的明月,方才是被厚雲遮住,此際卻穿雲而出,一片清光,照滿園内。

    二人卻浸在月色之中,不由各自借着月光,對看了一下。

    仲膺見芷華雖也較前消瘦,但是豐姿不減,知識兩眉間比以前颦得更深些,兩目都蘊着眼淚,有許多微小的淚珠,挂在睫毛上,被月色映得晶瑩發光,更顯出一種楚楚可憐人之緻。

     芷華也仔細端詳仲膺,隻見他面色蒼白,神情蕭瑟,在月光中活畫一個失意憔悴的人。

    二人這一對視,同時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感想。

    試想在這荒園之内,四無居人,上有明月,這種景光便是不相識的男女遇着,也很容易觸景生情,何況這兩個情場舊侶,蹤蹤疏隔,久費相思,今日忽地相遇昏黑之間,方覺惝然如夢。

    突又相看于月明之下,怎不恻然而悲,因而撫今追昔,發生歎慨。

     于是二人同時微歎了一聲,互相偎依得更加緊切。

    仲膺喃喃地道:“真變了麼?”芷華沒有答應,隻把手攏順了仲膺的亂發,好似把這種動作當做回答。

    仲膺也略有覺察,向天歎道:“多謝上帝,又賜給我一些希望。

    ”又向芷華親切問道:“我這時腦神經才清醒了,真的。

    我能希望麼?”芷華略點了點頭。

    仲膺又仰首問道:“天呀,我可沒有耐性等待,請你趕快告訴我,現在已變到什麼程度?”芷華道:“這裡不能耽擱,你随我走到家去再說。

    ”仲膺直起身來道:“家去再說,哦,誰的家?白萍的家麼?那我可不能去。

    ”芷華搖頭道:“不是,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倘然你願意。

    ”仲膺聽了,望着芷華,他那瘦面上起了許多變化。

    忽地跳起,跪在芷華面前道:“我想不到居然變到這樣,我真有這樣的好運麼?”說着又向後一仰,倒到草地上,翻滾不已。

     芷華瞧着他這樣可憐可笑的熱烈狀态,感動得通身都顫動起來,就拉住他道:“不要發呆,快起來和我走。

    ”仲膺坐起,向芷華道:“你……喚我去,可不要再趕我走。

    ”芷華道:“恐怕我以後再沒有可以趕你走的理由,并且在最近的将來,你也可以得到不被人趕走的權利咧。

    ”仲膺起初聽着,似尚不甚懂得。

    凝神想了想,方才恍然大悟,便握住芷華的手道:“我絕不能想到事情變到這樣,真以為是做夢。

    再切實問你一句,從今天起,你可以算是我的麼?”芷華低下頭道:“隻要你承認你是我的,那麼我當然是你的咧。

    ”仲膺聽着,忽然把芷華抱住,叫道:“天啊,我居然能得到這一天。

    隻現在聽到這句話,便是現在死了我也很甘心。

    你應該把事情變化的經過告訴我,叫我明白,教我放心。

    ”芷華道:“怎你還這樣忙?我不是說過麼,回家去再說。

    ”仲膺道:“你若知道我心中如何忐忑,就應越早越好地告訴我,這樣将信将疑的難過,在心中是什麼滋味?天啊,我自己知道。

    ”芷華道:“你難過一會也罷,将來總有時候補償你以前的痛苦和這時的難過。

    此間實在不是長談的地方,咱們快走。

    ”說着便站起身,正要催仲膺速起,忽見從東面小徑,有一個黑影走過,且走且叫道:“小姐,尋着了麼?”芷華便知是那園丁,便引到:“尋着了。

    ”說着那園丁已走到面前。

    芷華指着仲膺道:“我這位朋友喝酒醉了,就睡在這亭子邊,你硬說園裡沒有人。

    若不是我強拗着進來尋覓,他定要受凍一夜,說不定生一場大病。

    ”那園丁連聲道歉,又請他們道他的住室中吃茶。

    芷華和他客氣了一聲,不再流連,便帶着仲膺出去。

     這時二人都好像得到了新生命,特别是芷華,連方才進門時所望而生畏的怪石也視有趣可愛。

    衰草吟風,啼蛄鳴蟀,一切哀響,此際也變成喜樂。

     二人出門,和園丁作别。

    仲膺忽然覺得自己和芷華重拾墜歡,是自己一生最重要最得意的關鍵。

    而這個關鍵,除了芷華和自己是局中人以外,惟有這園丁是惟一的第三者。

    譬如今月是我們的重合紀念日,将來若舉行這個紀念,定要連這個園丁一并追憶,說着園丁是我複合的證人,也未為不可,我應該對他有些好的表示。

    再說我今天的遇合,可謂積年夙願,無意得償,真是畢生幸事。

    不過我雖然感謝上帝,實質上卻無可酬謝,不如把那園丁認作我應該酬謝的人,賞他些錢财,聊以志喜。

    當時便叫住園丁,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鈔票,都遞給他。

    那園丁不知何故,嚅嚅地道:“您這是……”仲膺道:“這是賞你的,随你去用。

    ”那園丁隻望他發怔,仲膺已扶着芷華,走到汽車旁。

     汽車夫已等得不大耐煩,打着盹兒睡去。

    仲膺把車夫喚醒,二人上得車去,那車便飛也似地跑起來,直奔市中而去。

    在途中二人都不大說話,隻互相偎依着,暗自嘗着蕩氣回腸的滋味,并冥然地區感覺那追念前塵、思維來日的幽趣。

    芷華忽地把身軀向旁一倒,仲膺向後一縮,芷華倒在仲膺的懷裡,好似睡着。

    其實她哪裡能睡着呢。

    兩人在途中都是這樣如迷如醉,好似全世界都在這小小車廂之中,任那天邊明月照入車窗,前面車夫回頭竊笑,兩人都不覺察。

     及至車行入市,車夫不知要開向哪裡,隻得把車停住,敲着玻璃請示,二人才似從夢中驚醒。

    芷華紅着臉兒坐起,告訴了自己的住址,車又行走起來。

    須臾已到芷華家門,仲膺跳下車來,望着長街之側,是前些日和白萍相遇之處。

    又望望小樓一角,是和芷華相守之鄉。

    當初被芷華拒絕出門時,曾在此間怅望。

    以後相見五路,也不免在此地流連,那時是何種情味,今天想不到居然能和芷華攜手同歸,居然趁了夙願,真是意外的奇遇。

    但是回想起來,一年來的所受的痛苦,不免百感蒼茫,就獨立在那裡發呆。

     這時芷華已發付了車資,見仲膺呆立出神,就拍着他的肩頭道:“已到家了,立在這裡作什麼?你又犯了什麼毛病?”仲膺望着街頭,似有所見,便道:“那邊黑影像有個人立着,你瞧見麼?”芷華連瞧也不瞧,隻挽着他的臂兒向巷内便走道:“有人立着礙我們什麼?”仲膺心中正為芷華沉醉,也不暇注意他事,就随他直走入巷。

     到了門首,芷華叫開了門,二人走入,一直上樓。

    芷華撚亮了燈,直入卧室。

    仲膺見房中景物依稀,不改當日。

    床帳位置,桌椅陳設,以及字畫文玩,都布置如先前一樣,絲毫沒有變易。

    并且房中一切,都曾經自己的摩挲,都能勾自己的回憶,不禁凄然興感,無端地流下淚來。

    芷華因日間奔波得倦乏了,進房先倒到床上,忽見仲膺悲感,便拍着床沿道:“仲膺,你來,我和你說話。

    ”仲膺忙走到床邊坐下,芷華凄然道:“仲膺,你這一年的苦也很受得夠了,我知道你受苦全是為我,你怎這樣癡心呢?”仲膺原本郁着滿懷悲感,見了芷華還沒得發洩,此際經她這幾句話一勾,突地歪身抱住了芷華,嗚咽起來,仿佛要把一年所經的委屈都發洩一旦之間。

    芷華自然也是盈懷幽怨,滿腹凄惶,不免陪他哭了。

     兩人哭了許久,倒是芷華先住了哭,坐起拭幹眼淚,把仲膺推起來,叫道:“喂喂,我請你來是要你哭給我聽的麼?你若果然喜歡哭,就盡今天哭夠也好,以後怕沒有許你哭的日子了。

    ”仲膺在此境地,心中所存的悲苦。

    本已一洩無餘,以後便似有些喜極淚溢,聽芷華一說這話,便已含淚而笑。

    芷華見了他那副神氣,不由也笑道:“瞧你這醜臉兒,滿頭是草,一臉的泥,再加上眼淚,簡直像個小鬼兒,我真看不慣,你快替我修理修理。

    ”仲膺道:“你還有許多要緊話沒對我說呢,何不趁這時早早告訴了我,也教我安心。

    ”芷華搖頭道:“你忙我不忙,反正金钗落到井中,事情已有在那裡,你說明白等會兒也沒要緊。

    ”說着就喚仆婦,打來一盆洗臉水,叫仲膺梳洗。

     仲膺收拾完畢,正要向芷華說話,哪知芷華又盈盈立起,向仲膺微笑了笑,便走向妝台之前,對鏡理起裝來。

    仲膺雖然領略到這伺候妝台的豔福,但他心中所忐忑的,是急于要曉得的先決問題,恨不得立刻明白,隻是芷華不慌不忙,也不敢催問,隻得耐下心去,先飽餐這久别的情人顔色。

    見芷華先洗了臉,然後坐在鏡前,從抽屜中取出粉匣脂。

    上面浮着塵土,就張口吹淨,歎道:“我不禦鉛華,已有一年,這些東西都陳舊了,又豈止寶钗生塵呢?”說着就着意地修飾了一下。

    撲粉以後,又在兩頰薄薄地揉了一層脂暈,用胭脂塗紅了櫻唇,才梳着頭發,想仲膺微笑道:“你看我還是以前的樣子麼?”仲膺見他眉黛生春,梨渦似笑,襯着方才兒微紅的眼圈兒,更覺豐姿絕代。

    心中暗想她一年來棄于梳妝,何以今天如此高興,塗脂抹粉地做出許多春色?芷華向來為人蘊藉,絕不肯随便一來,這必是已應了白萍的話,我已有了十分的希望了。

     仲膺正在呆呆地想,芷華已立起身來,指着屋隅的一盆菊花,向仲膺道:“勞駕,你摘一朵來,替我插鬓。

    ”仲膺忙過去,摘下一朵百花,替她簪在鬓角。

    芷華笑道:“上次還沒有忘記。

    ”仲膺聽了這話,才想起在前年和芷華發生感情之日,也是在秋天,也曾替她簪過一朵白菊,不覺更動了感舊之情。

    芷華又婷婷地立在仲膺面前,笑眼相望着道:“仲膺,你看我可還是當日形容?”仲膺瞧着道:“你仍是當初模樣,一絲未改,隻是我已經憔悴失形了。

    ”芷華道:“先不必談到你,你再看這房中的情形,可仍和你當日常來時一樣?”仲膺道:“我進門時已瞧過了,真個沒一件東西移動,使我好似又重入了一年前的夢境。

    ”芷華笑了一聲,轉身走到琴案之側,揭起蓋兒,輕輕彈了一曲鳳求凰,低啭珠喉,唱得低徊哀怨,韶味幽然。

    仲膺真不知芷華何以如此高興,隻覺有些異樣,卻是聽得氣蕩腸回。

     一會兒芷華唱完,又轉身向仲膺笑問道:“我這歌聲可是你當日常聞的舊調?”仲膺歎息道:“我聽了這歌聲,便想起去年初春的一天我害着小病,病倒在這房裡,那時你便給我唱歌排悶,也唱過這支鳳求凰的曲子。

    今天舊調重聞,那些光景恍如尚在目前。

    ”芷華點頭道:“這樣說,足見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并無改樣。

    ”說着長歎一聲,又凄然道:“可是我的事情卻大變了。

    ”仲膺愕然道:“你的事情有什麼改變?”芷華道:“你瞧啊。

    ”說着就開了櫃子,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在寫字台上,拍着道:“你看你看。

    ”仲膺走到寫字台前,芷華已退到床上,躺着去了。

     仲膺自坐在椅上,拿起信封來時,見是白萍給芷華來的信,心中便有些明白。

    又把信封内的一疊東西取出,見是白萍的一篇長信,和一幅離婚書,另外還有一張白萍新婚的照片,便都仔細看了。

    心中暗想,白萍果然另和他人結婚了,所以死心踏地地把芷華托付給我。

    從此我和芷華中間便算毫無阻礙,以後的歲月都是快樂光陰,夙願竟從今天得償,不由心中大喜。

    又一轉想暗道:不對不對,一月前我和白萍相遇,在旅館中規定了這番情局,白萍并沒說起他到過南方,并且他曾叫我稍待須臾,等他把芷華和我中間的途徑開通,再給我來信。

    前一個星期,他的信來了,告訴我諸事已妥,可以和芷華相見,最好每天到粱園看菊,十有八九能與芷華相逢,那時芷華必有表示。

    若是連去粱園十日,還不能遇見,便可直到芷華家中,去訪她,也定能水到渠成,絕無阻格。

    我當日接了信,還摸不着頭腦,隻可依着他,到梁園去等。

    想不到等了六日便遇見了芷華,現在又瞧見了他給芷華的信,才明白白萍令我稍待。

    是容他去弄這些東西,看起來這裡面有種種疑窦。

    第一,白萍給我的信是由本埠所寄,而給芷華的信是由南方寄來,而我那封信的日期是在芷華這封信以後,但是上下也差不幾天,白萍豈有分身法兒,隔着千裡寄這兩封信。

    第二,看這照片中的新婦,容顔生得雖然不錯,隻是眉目間隐含蕩氣,絕不是正經女子,白萍怎肯和這等人結婚?第三,照片的夾紙本有照像館的名字,卻已用小刀鏟去了,這必是他要隐避這照像的地方。

    第四,他便是已另與他人結婚,也該另用方法使芷華知道,何必又是照片,又是離婚書,弄這一堆東西,叫芷華看了傷心?律以白萍平日性格,絕不為此過分之事,再說白萍若果與這梅君結了婚,上次在旅館就該和我訴說明白,以這個理由把芷華推給我,豈不較為名正言順,可以省去賭牌等等的無聊把戲。

    把以上種種攏總看來,其中十分可疑。

    但是白萍的立意何在呢? 仲膺雙手扶頭,正在苦思,忽然靈機一動,暗道:是了,這必是白萍和我在旅館分手以後苦心生出來的方法,他口口聲聲說替我和芷華中間掃除障礙,而我和芷華的阻礙便是他,所以他作此狡狯,把自己置身局外。

    看起來照片中的那個梅君,哪裡是什麼新婦,定然是個娼妓,或者是個野雞。

    白萍專為作這個證據,所以認識這樣一個人,同照一像,并且定是在本埠照的。

    他怕被人看出破綻,所以鏟去照像館的名字。

    至于這封信,所以從南方郵來,定是他把這封信托人帶到南方,然後再寄回天津。

    這樣一來省得叫芷華知道他還在本地,再去各處找尋,二來也免得叫她看出疑窦。

    他發出這封信,便算與芷華脫離了關系,就立刻寫信給我。

    教我乘隙而入。

    白萍這番用心,真也叫人可憐,令我生感了。

    可是由此看來,白萍既然沒有與旁人結婚,不過藉此為由,把幸福推給我。

    他定要自認作失意情場的人,成了槁木死灰,自去東飄西蕩,以後的光陰,全要銷磨于凄涼之中,我自己卻是得其所哉。

    日後思量起來,良心上怎能安慰?但是就芷華的情形看來,早先她故劍難忘,意欲重收覆水,所以把我看得稍輕。

    如今她接得白萍這封信,希望都絕。

    并且因自萍如此決絕,難免怨恨。

    當然侘傺之餘,又轉而就我,這自然是我難得的遭逢,但芷華又哪知白萍這番苦心,我若把這裡面情由對芷華說知,必然要勾起她和白萍的舊情,因而冷淡了對我的心,豈不又等于自殺?我若隐忍不言,固然與自己有益,隻是将來有生之年,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