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杏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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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仲膺聽了,心裡和刀絞一樣,但仍用勁将她抱住。

    到底男人力大,他倆便從窗口滾回寫字台上。

    又從寫字台滾到樓闆上。

    兩人都跌得頭昏眼花,互相抱持着喘息。

    沉了一會工夫,芷華先清醒,便立刻松了抱着仲膺肩頭的手,要坐起來。

    但因方才鬧過了力,隻顫巍巍地動了幾下,嬌喘了一聲,依舊躺倒。

    這時仲膺也睜開了閉着的眼。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又都歎息了一聲。

    芷華便使勁翻身一滾,離開仲膺的懷抱,把背向着他。

    這樣又沉寂了許多時候。

    帳中屋頂兩個不同顔色的電燈,仍舊把房裡照得像個迷人的春畫。

    床中的景緻依然擺着那銷魂的風光,茉莉花香還蕩漾在空氣裡。

    隻是兩點鐘前床内的一雙情侶,如今已僵卧着像個死人。

    隻一對一聲的長歎息。

     再過了一會,仲膺見芷華的肩井一起一伏的顫動,知道她在痛哭,但又不敢開口向她說話。

    不想她竟浙漸哭出聲來。

    仲膺忍不住,便低聲勸道:“你不必傷心,我總要把白萍找回來。

    你先别哭。

    你哭難道說是要我死?”芷華隻不答言,忽然翻身坐起,一日唾沫噴在地下,淚眼盈盈的看着仲膺恨了一聲。

    才要開口說話,便又咬着牙咽住。

    仲膺又接着勸說了兩旬。

    芷華手抹着眼淚,抽抽咽咽地說道:“這可順了你的心,把白萍氣走了,難得你還有臉勸我?我是不該活着的了,想死又怕白萍再回來。

    沒了我,豈不坑死他。

    想活又怎樣能活下去?”說着忽然兩道蛾眉一蹙,指着仲膺道:“我現在把你看得像仇人一樣,真害得我苦。

    你想我和你結婚,那你趁早歇了這個指望。

    ”仲膺使勁扯着自己的頭發,哭喪着臉道:“你别冤枉我,知道我心裡多麼難過?我也是想死了明明自己的心。

    但是白萍已走,我死了你怎麼辦?”芷華立起身來道:“我也不希望你死,我也用不着你保護。

    這份家業就依着白萍的話,歸你享受了罷。

    我要找白萍去了,無論天涯地角,也要尋着他,向他說明我的苦衷。

    他若不饒恕我,就死在他的面前,也落個安心的鬼。

    ”仲膺聽了心裡像火燒般的疼痛,一使勁竟把頭發扯下一绺,扔在地下道:“你怎把我看成這樣壞?還不如拿刀殺了我。

    難道我有心把白萍逼走?你說話也該替我留些餘地。

    ”芷華才擦幹了的眼又重新滾下淚來道:“這我自己也知道對你太狠。

    可是事到如今,也說不得了。

    現在我隻是一個字;走!你要怎樣,我顧不了許多。

    ”仲膺突然站起來,紅着跟圈,手搓着胸口,隻看了看芷華,便在屋裡打起轉來,半晌忽然又站住。

    到寫字台旁拿起白萍所留的字柬兒看看,看完深深歎了口長氣。

    鬥地一歪,就倒在沙發上。

    隻壓得沙發咯吱的響了一聲。

     這時芷華坐在床上,倚着床欄神魂出舍地呆想,猛聽得響聲,擡起頭來一看,見仲膺那種可憐樣子,心裡竟動了一動,立刻又把頭低下去。

    口裡很凄哀的聲音叫了聲仲膺。

    仲膺隻不開口,用眼光注着她來代表答應。

    芷華仍舊低頭看着自己身上滾绉了的睡衣。

    有氣無力地道:“仲膺,我實在對不起你。

    當初咱兩人結合,并不是你來引誘我。

    到如今我幾乎把罪過都推到你身上,你不知要怎樣傷心。

    可是方才我那樣說,并不是恨你,是恨老天既然生了白萍,怎麼又生了你,竟把我害到這樣。

    我明白弄到現在這種樣子,全是我自己的錯,賴不着旁人。

    最多隻能賴天怨地,跟你更鬧不着。

    如今想起來,可是委屈了你。

    你隻原諒我是個經不得事的蠢女人吧。

    ”說着秋波盈盈地望着仲膺,透出無限憐憫之意。

     仲膺見她這般情況,心裡又涼裡生出熱來。

    自己低徊了半晌,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扶着床柱,伸舌頭舔舔口唇。

    又沉會才悄聲道:“咳!大家都錯了,誰也用不着求誰原諒。

    如今抛開了白萍,先說咱們的。

    我向來對妹妹你是怎樣?”芷華看着仲膺,一雙淚眼放出了異樣的情光,道:“愛,自然是愛。

    我明白。

    ”仲膺接着道:“因為我愛你到極點,所以才辦出這樣對不住白萍的事,因而害得你見不得他,的确是我的罪過。

    不過你也要原諒我,我本不是荒唐的人,但隻理智管得住愛欲哪會有今天。

    可是這話對白萍沒法說,隻能向你訴訴罷。

    ”這時芷華輕輕搓着兩隻纖手,揚起頭來道:“我們快離别了,我是決意要尋着了白萍,或者能一起回來。

    不然就死在他鄉也說不定。

    這時節也就是我們倆最後的分手,但盼望以後你要想起我來,隻想到朋友的範圍内為止。

    不應該想的都竭力的忘掉了罷。

    ”仲膺聽了不語,又來回地踱起來。

    忽然精神很興奮地向着芷華一陣苦笑。

    笑完便正色慨然地說道:“你難道真想着我要承受了白萍的家業,自己去享受那無聊的生活?我也要走了。

    至于我要去幹什麼,先不告訴你。

    反正将來能有機會教白萍知道,我邊仲膺隻是一時錯誤,并不是天生混賬的人。

    不過我不能同你一起走,恐怕尋着了白萍,更添了沒法解說的誤會。

    ”芷華更長歎一聲道:“白萍頂到臨走也并沒罵咱們是壞人,他也知道咱們是一時的錯誤。

    可是他越能原諒,咱們越對不起他。

    如今也不可再拉長談,你快走吧,我要歇着想想自己的事,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就起程了。

    ”說着就向床上一仰,用袖子蒙起臉來。

    仲膺正踱着,悄然停住了腳步,坐在床的那一頭,看着她。

    隻見她那袖子遮不盡的粉臉,襯着散亂的烏雲,顯着更有霧鬓風鬟的情态。

    暗歎好好一個如花女郎,無形中似乎被風雨摧殘了。

    又向下看她那一雙白膩豐盈的大腿和天然的瘦腳映着燈光,晶瑩如雪。

    連帶想起幾月來臉兒相偎腿兒相壓臂兒相持的滋味,不覺心裡虛飄飄地蕩動。

    又想從今再也不能和她親近了,心裡更起了一陣感傷,便又看着她那大腿出神。

     忽然又想到在正月裡,她忽然凍了腳,我便用口在傷處吻了一夜。

    不想第二日競而好了。

    她笑着跪在我的懷裡,問我為什麼愛她到這樣?竟肯不辭穢亵給她行這種精神療治的口術。

    我哪裡懂得什麼是精神療治,不過隻覺得感情上過度熱烈,精神便相通了。

    她彼時忽然又看着我淌淚,我也就抱着她暈去。

    到如今想起來竟是畢世難逢的盛事。

    真是韶華過眼輕消遣,過後思量總可憐。

    此際屋子還是當時的屋子,人還是我和她,竟已情形不同,心境大變。

    無論錯鑄在誰身上。

    不過已到了這般光景,眼看就要伯勞飛燕各自西東。

    以後的光陰,教我怎生過下去。

    真不如方才白萍一槍打死我,倒救了我下半世。

    而今他竟飄然而去,明說是把任什麼都給了我,其實卻隻給了我一種人世最酷的刑罰。

    看起來白萍雖然去卻了芷華的身體,還未失去芷華的心。

    我卻是友誼愛情兩兩破碎,真個損失最大隻有我咧。

    想到這裡,又看着芷華穿着睡衣的嬌軀,越是躺着越顯肥瘦停勻、修短合度,輕薄的睡衣,軟貼在身上,更把通體的曲線美都隐約表露出來。

    又自想這樣的絕代美人,快要扔下我走了,從此再也不能厮守一時半刻。

    不由得胸中一陣發空,似乎把心去了一樣,坐着把幾月來和芷華在一處的甜蜜情景,都默想了一遍,心裡更是一陣陣的暴動,忽而火熱,倏變冰涼。

    幾次要伸過手去擁抱她,都隻伸出半截,便停住了。

    最後忽然咬着嘴唇,身體顫顫地站起來,扶住芷華的大腿,一矮身便跪了下去。

     芷華正掩面躺着,哭得出神,突然覺着自己裸露的大腿上有了人的手,驚得霍地坐起來。

    星眼直直地看着仲膺道:“你這是怎麼着?”仲膺答不出話,隻歪着輔頰緊視着她的小腿,看着她眼淚直滾下來。

    芷華隻向着他歎了口氣,輕重地把腿移開。

    仲膺的臉似乎受電氣吸引一般不肯離開,也随着挪動。

    口裡卻軟軟地道:“妹妹你快走了,今朝分手也隻好等個來世相逢。

    你恨我便恨到極處,也該有一些可憐。

    在這熱辣辣的分别時,難道你還不許……”芷華聽到這裡,一陣的玉容慘淡,微搖搖頭,又向他擺了擺手,意思像不教他再往下說,又仿佛教他不要這樣粘纏。

    仲膺便不敢再說下去。

    芷華又躺倒了,依舊閉了眼,隻是胸際一陣劇烈地起伏。

    分明是情感已沖動到極點。

    仲庸也依舊偎着她不動,這樣沉寂了一會。

    這時天過五更,玻璃窗上已清虛虛地發白。

    四處裡雞聲斷續。

    從未關的窗口吹進了曉風,覺着薄寒微峭。

    屋裡的燈光也更加黯淡。

    襯着床上躺着床下跪着的兩個将别的人光景十分凄楚。

    芷華被曉風吹得打了個寒噤,伸手自己揉揉鼻子。

    忽地挺然坐起,向仲膺張着兩臂,觍着粉面,兩目裡發出情光。

    仲膺見了便輕輕站起。

    呆呆地望着她,驟然投到她懷裡。

    芷華也伸手緊緊地将他抱住,在他發上深深地接了個長吻。

    仲膺也在她乳際吻着。

    約摸六七分鐘。

    芷華又變寒了臉,便将他推開,伸手指指門道:“走吧,再在這裡戀着那你就太不聰明了。

    ”仲膺站在她面前歎道:“我早就知道該走,但是咱們以後……。

    ”芷華忙擺手道:“咱們先把現在的結束了吧,還談什麼以後?勞駕你把帳子放下來。

    我要歇一會了。

    ”仲膺正在意亂神癡便依言将帳子替她放下。

    原來掩着的帳簾一摺一摺地展開。

    仲膺的心卻随着帳簾一摺一摺地緊縮。

    到把帳子放好時,好像中間豎了萬丈紅牆,将二人隔在兩下。

     仲膺暗歎何必一桁窗紙,幾眼疏棂,隻這一層錦帳,便是雲山幾萬重了。

    又想到事到今朝,無可留戀,不如快走。

    才要移步,心裡一陣怛恻,仿佛又從帳中發出一種吸力,吸得腳步難移,連帶着似乎手腳都不受意志驅使。

    仲膺皺着眉頭,暗怪自己這是怎麼了?隻管戀着,還戀得出什麼來?忽然心裡一動,自己輕輕歎道:“我倒并非以為這裡可戀,實在是覺得外面可怕。

    出了這個樓門,随時随地、随事随物,哪裡都要勾起我的傷心。

    我怎會願意出去?可是我若不和芷華有了這不應該的愛情,又何至于受這種苦惱?自己惹出來的刑罰,躲也躲不過去。

    瞑目承受好了。

    ”想着把足一頓,才要走,回頭看着帳子,一陣心酸。

    又想看看芷華,但自已再沒勇氣去把帳子揭開。

    便低頭叫道:“芷華,我走了。

    ”芷華在帳裡似乎咽住氣,很小的聲音道:“再見。

    ”仲膺又道:“請你留給我一件紀念的東西。

    ”說着隻聽芷華哼着答應一聲。

    仲膺滿想她要起身來替自己拿,哪知芷華又接着道:“櫃裡的東西,你自己随便撿吧。

    我全不要了。

    ”仲膺聽了,不覺惘然若失。

    也不拿東西了。

    便搖着頭蹑手蹑腳地要走出去。

    才挪了兩步,又聽芷華在帳裡叫,仲膺忙又走回來。

    芷華有氣無力地喊了兩聲,仲膺就答應着。

    芷華又似乎用鼻音說話道:“你把手伸進來。

    ”仲膺依言把手從铛縫裡探進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