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龍現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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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尤其她是個野人,所以對男女之間的愛她知道得并不多,一鳴對她如此之好,但沒有過分的要求,在她純潔天真的心靈裡,她認為自己已經很滿足了,她真把一鳴當作自己親哥哥一樣看待。

     但是她涉足人世兩三天以來,從癫丐的言外之意,以及一鳴在大王莊見女屍而驚呼麗娘,她體會到男女之間的愛,還另外有一種不同的形式,遠較她與一鳴之間的要深刻得多。

     以前,她以為麗娘必然已死,而一鳴亦從來沒有表示過麗娘會幸存不死,但是一鳴仍然口口聲聲不離麗娘,她自己還不能來替麗娘在一鳴心目中的位置,她思前想後,不由得産生了一種矛盾的心情。

     既羨慕麗娘,又嫉妒麗娘! 她不由得走到一鳴身邊,倚在一鳴胸前,輕聲道:“一鳴!你想麗娘嗎?” 一鳴初聽時一怔,後來他領會了她所說的是胡麗娘後,他才輕輕嗯了一聲,說出他一段複雜而動人的經過。

     其實一鳴與麗娘都和莉娘一樣,有一個不明不白的身世,麗娘是旱天一鹞胡奎所收的養女,所以随着胡奎姓,雷一鳴則是胡奎收的孤兒,從小看牛割草,一直是個下人的身份。

     一鳴同麗娘的父母是誰?與胡奎是什麼關系?有何恩怨?從未有人談及,所以他們毫無所知。

     同病相憐,一鳴同麗娘相愛,是青梅竹馬就開始了,但是始終為胡奎所反對,一鳴屢遭斥責,故有逃離大王莊之念,麗娘獲知,堅決非同一鳴私奔不可,因此才有五峰山的雙雙遭難,生死未蔔的結果。

     一鳴講完,一股為麗娘複仇之念油然而生,但是又想到大王莊人物兩毀,胡奎生死不明,不禁唏噓歎息! 莉娘深受感動,因同情一鳴而更加深對一鳴的愛,她伏在一鳴肩上,偷偷地淌着眼淚。

     倏然,從屋上傳來一聲極低沉的哭泣聲,一鳴輕輕推開莉娘,閃身從窗口穿出,連着地都沒有,一翻身便上了屋頂。

     莉娘當然已追蹤而出,原來一個黑色勁裝頭戴尖形面罩的黑影,已掠出十丈開外,一鳴同莉娘飛身就追。

     剛追出不遠,前面廣場中燈火齊明,黑影竄下房後,不見蹤迹。

     一鳴與莉娘刹住身形,伏在屋脊之後,眸光掃視之下,不禁為廣場中的景象而大吃一驚。

     廣場中有一高台,高台約三丈見方,兩丈多高,台前有一大幅紅緞繡花橫額,上面用金銀彩線繡着五個大字:“七殺教總壇。

    ” 台上供着一尊神像,像前有兩張大供桌,桌上銀燭高燒,有三牲祭禮,及爐鼎等各種祭神之物。

     供桌前面,一排放了七隻金質大盤,裡面空空如也,不知何用? 台的兩旁有神幡及刀槍斧钺,排列整齊,煞是壯觀。

     台下聳立一塊丈餘高的大碑,碑上并無歌功頌德的碑文,隻有令人觸目驚心的七個大“殺”字。

     廣場四周火炬通明,旌旗招展,間有百餘面五彩精繡的“七殺旗”,每根旗杆上綁着一個裸露上身的屍體,有男,有女,但所有血淋淋的頸項上,人頭都不翼而飛,在這靜寂無人的廣場上,顯得異常恐怖! 一鳴曾聽說過:張獻忠攻入四川,占據成都以後,為了鑒别誰是善良百姓,誰是官兵敵人時,他想了一個自以為非常聰明的辦法。

     他豎立了一塊像現在這樣的“七殺碑”,抓來了人時,叫他在“七殺碑”前一跪,誰要能一口氣念出七個殺字,不多也不少一個,準是好人,無罪。

     反之,立即殺頭無赦。

    因此張獻忠進入四川,殺人無數,以後的四川人,大多是兩湖兩廣江西等省的移民。

     一鳴心想:“如今這七殺教,必然是供的張獻忠無疑。

    ” 七殺教占據着彌勒城,怪不得人人生命自危,關門閉戶,等待宰割了。

     小叫化負傷死于七殺薄葉飛刀,當然也是七殺教高手的傑作了。

     此時夜空裡響起幾聲角螺的慘鳴,廣場後面的城隍廟,忽然廟門大開,火把齊明,走出兩排右手拿着鬼頭鋼刀,左手高舉火把,赤裸上身,兇神惡煞似的二三百名壯漢。

     繼之,是每兩個赤裸上身的壯漢,扛着一根長竹竿,竹竿上用繩索吊起七個搖搖擺擺的人頭。

     幾十根挑着人頭的竹竿過去了,接着又出來的是分支各壇的壇主,最後是七個掌教執法,一一俱在台上台下排列整齊,但總壇主是誰,卻始終未見出來。

     一鳴同莉娘正感不耐,忽聽城内四處人聲喧嘩,哭聲震天,就好像當年張獻忠屠城,慘不忍聞的哭号挾着雜沓腳步聲,漸漸向廣場接近。

     驟見七個精壯赤裸的漢子,提了七顆血淋淋的人頭,飛奔場中,躍上台去,把人頭放在供桌最前面一列的七個金質盤中,然後伏身一拜,退到一旁。

     一鳴、莉娘大吃一驚! 他倆不是因七人向人頭揖拜而吃驚,而是他們不是拜的人頭,是拜的供桌後面不知何時到臨的總壇主。

     總壇主身軀高大,異于常人,扮像頗似頭陀,又像是紅衣喇嘛,他頭戴金箍,橫目豎目,高鼻鹞眼,一看就知非中土人士。

     此時,一陣喧嚷過後,又是一批赤裸上身的大漢,簇擁着捆綁着的俘虜,推到場中,站在台下的“七殺碑”前,靜候處決。

     俘虜大約有一二十人,内中有一個薔薇幫和一個骷髅幫的部屬,連頭罩也沒有取去。

     隻見總壇主右手微微上舉,立刻全場雅雀無聲,他“刷”的一聲,把手往下一按,隻聽全場轟然爆發一聲:“殺!” 總壇主兩眼逼視台下,緩擡右手,豎起食指,一個俘虜立即被逼着跪在碑前,那人早已吓得亡魂喪膽,喃喃地念了幾個殺字,陡見頭陀單手向下一劈,台下刀光一閃,同時全場震天一聲“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已滾落碑前。

     那頭陀又再次豎起食指,全場肅靜無聲,第二個俘虜又被逼着跪在七殺碑前…… 一鳴真想不到,這果然是張獻忠複活,血淋淋的曆史又在重演,他悲憤,他慨歎!壞人為何如此之多?豺狼當道,到處橫行,好人真是難逃活命! 又是轟然一聲:“殺”!第二顆人頭又滾落碑前。

     一鳴又在想:“以我同莉娘二人之力,是不是真能作到殺壞人、救好人的俠義重任呢?” 莉娘看到一鳴未動,輕輕伏在一鳴耳邊道:“哥哥!他們是不是在殺壞人?” 在莉娘天真而幼稚的心靈中,她想不到這人世間,有不分好壞,以殺來統制天下的人。

     此時,場中正好輪到該殺薔薇幫和骷髅幫的徒衆,忽然從街的東頭擁出薔薇幫的百數十人,幫主在前,兩指輕彈,一團星火,電射而出。

     劊子手正伸手想揭去被俘薔薇幫徒衆的面罩,星火撲面而至,躲閃不及,立即負傷倒地,呻吟不起。

     七殺教總壇主紅衣頭陀,躍身台下,正好薔薇幫主隻身飄入,身到臨場中。

     紅衣頭陀道:“貴幫既然駕到,正好作一個了斷,閣下如果敗了,貴幫主全體不是伏誅在七殺碑前,就是解散薔薇幫,皈依七殺教!” 薔薇幫主沉重地哼了一聲,又用她那沙啞而低沉的嗓子斥道:“異域狗賊,你太猖狂了,看招!” 她“刷”的一聲,從腰中抽出一根特别長大,銀光閃閃的蛇尾鞭,那鞭前面如刺猬似的圓球,在燈光下,抖出萬朵銀花,“嗚嗚”發響。

     倏然一聲:“慢着。

    ”全身白罩白衫,胸前有骷髅标志的骷髅幫主,淩空降落場中。

     一鳴聞聲,猛然一怔,他暗忖:“聲音聽來很熟,這骷髅幫主是誰?” 骷髅幫主道:“野人頭陀,你敢殺我的幫衆,難道你想嘗嘗骷髅鞭的味道?” “嘩啦啦”一陣暴響,一根骷髅長鞭,從寬袍大袖中抖發而出。

     野人頭陀一陣幹澀嚎笑,向兩人一指道:“你們兩人一齊上好了,如果二位幫主成了本教主手下敗将,還是那句話,你們有兩條路選擇:一是任憑宰割,一是歸順七殺教,七殺教以後統一武林,你們就是開教功臣,定必重用!” 薔薇幫主與骷髅幫主,在面罩後的兩隻眼睛,瞪視不動,兩人似乎都不願同上,但又似乎都猶豫着準備搶先出手。

     正在猶豫觀望的一刹那,一團黑影如飛似地射向場中! 大家都怔住了! 黑影在野人頭陀面前,驟然刹住,原來是隻毛驢,毛驢背上伏着一個人,這人正是癫丐,待毛驢停住,他才像剛剛睡醒似的,伸了一個懶腰。

     他酒意未盡,打了一個呵欠,抖抖手裡的驢尾巴道:“野人頭陀,你來到中原,難道也沒有打聽打聽,我們叫化子專門是野物的克星,打野蛇,套野狗,食其肉,寝其皮,是我們的拿手本事,你要不要欣賞老叫化子套野頭陀的絕招?” 野人頭陀道:“老癫丐,我正要找你,我制服了你,中原武林就隻有望風披靡,聞者喪膽,哈哈!你真是送上門來的好禮物。

    ” 野人頭陀殺人也确是有點殺人的派頭,他堆出一臉假笑,袍袖一彈,勁風呼嘯,一掌“陰翻陽反”,就向癫丐抓至。

     這野人頭陀來自異域,其武功詭妙奇特,别出一格,癫丐一看這第一招的來勢,就稀奇古怪,不可小觑,他急忙飄身下了驢背,一抖手裡驢尾巴道:“看啊!我套野頭陀了!” 癫丐手裡一條驢尾巴似軟似硬地,就向野人頭陀的脖子套去。

     癫丐這一招,明明是嬉戲的動作,顯然是虛招,野人頭陀早看準了這着,不退不讓,一招“陰翻陽反”,倏地變為“乾坤倒置”,又狠又準地扣向癫丐的雙腕。

     野人頭陀是出人意料的“奇”,癫丐是令人費解的“幻”,一奇一幻,剛好戰了一個平手。

     一鳴正在想:“癫丐對付野人頭陀,有兩個幫主站在一旁,想來不會有什麼顧慮。

    ” 忖念之間,薔薇幫主蛇尾鞭一指,顯然就要加入戰圍。

     一鳴正在為癫丐高興之際,莉娘忽然輕聲叫了起來:“哥哥!你看。

    ” 原來薔薇幫主蛇尾鞭一指,不言不語,“刷!”的一招“五鳳朝陽”,攻向骷髅幫主的前胸五大要穴。

     這一招,下手又狠又快,似乎有深仇大恨,非置對方于死地不可,骷髅幫主立刻舞動骷髅鞭,呼呼作響,接招還招,同樣的兇狠猛辣。

     他二人反而比野人頭陀與癫丐殺得更為激烈,一鳴同莉娘都同感吃驚,暗忖:“外敵當前,這兩人身為一幫之主,不但不共禦外侮,反而自相殘殺,是何道理?” 這真是一件令人怎麼也想不通的事! 情勢經此突變,癫丐也收拾起嬉笑輕松之情,看來仍難是野人頭陀的對手,一鳴和莉娘勢必非出去援助癫丐不可。

     當一鳴同莉娘雙雙飛落場中,奇異的事又發生了。

     骷髅幫主看到一鳴,一記虛招,晃身就跑,薔薇幫主猶疑一下,回頭率領他的幫衆,轉眼紛紛逃去。

     癫丐趁此時機,又騎回驢背,站立場中,野人頭陀莫名其妙地觀察動靜。

     癫丐搖動驢尾巴,指着一鳴道:“野頭陀,你剛才高擡我老叫化,實在有點受寵若驚,我現在替你介紹我這個小老弟雷一鳴,如果你能戰勝他,你那統治中原武林的迷夢,就會實現。

    ” 野人頭陀看着一鳴,雖覺一鳴英俊逼人,豪氣幹雲,但不敢相信如此十七八歲的年青人,竟是中原絕頂高手,乃冷哼了幾聲,問道:“他是誰?” 癫丐道:“如果你不孤陋寡聞的話,我說出來你一定會震驚,他是神龍七絕的傳人!” 野人頭陀一聽“神龍七絕”,猛然一怔,繼之哈哈狂笑道:“老癫丐,真是名副其實,滿嘴瘋言,神龍七絕已失蹤一二百年,何來傳人?” 癫丐道:“一言難盡,真假一試便知,你又何必和我羅嗦呢!” 野人頭陀道:“我聽說武當的魚腸金劍是一絕,可以與我七殺飛刀相較否?” 野人頭陀老奸巨滑,他明知魚腸金劍再厲害亦不過一柄,而七殺飛刀他卻一手可發七柄,相較之下,他必然勝券在握。

     一鳴道:“如果不才僥幸獲勝,如何?” 野人頭陀搶先道:“本教主立即釋放被俘,退出彌勒城。

    ” 癫丐道:“野頭陀,你下小注,想赢大錢,你小心碰到郎中,專吃不賠。

    ” 其實,癫丐對一鳴不過是一知半解,一鳴初出茅蘆,也沒有獲勝的把握,同時以高手的風度,亦不便讨價還價,一鳴點點頭,随即拉開一個适當的距離,兩人都在注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