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兌環婦無意逢夫 訪主仆甘心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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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叫我一時間倚靠着誰?”越想越悔,待叫他轉來,又去得遠了。

    雲娘隻在庵門去走一回立一會,往東盼望。

    去了兩三個時辰,還不回來,好生放心不下。

    隻見一群挑腳的往這庵上來,一步步近了,竹籮裡都是白米,雲娘心裡放下一半,問這挑米的道:“那個一女一人可來了麼?”那漢子道:“緊在後面跟來哩。

    ”說不及話,望見細珠過了林子來。

    “卻如何有一個男子,和細珠一搭裡走,笑嘻嘻說着話兒,一似個熟人一般?”雲娘心裡想道:“這妮子離家久了,見了我出家,有些二心,通改變得不老實了,如何一個一婦一人家,同一個走路的人這等模樣!”雲娘不耐煩,走進庵來,且叫老師父來收米。

    老姑子取了個鬥來,才待量米,細珠進來了。

    那後面跟随着一個道人,望着雲娘磕下頭去,放聲大哭,細珠也哭個不祝雲娘低頭細看,原來是泰定,好一似:三年不雨,半天裡降下甘霖;午夜重昏,陰影中捧來明月。

    初見時,如夢中逢舊侶,疑假疑真;再尋思,像死後見生人,半驚半喜。

    大海飄船,卻遇了一條活纜;井中望路,忽垂下十丈長繩。

    窮岩枯木久無一春一,隴上梅花将有信。

     雲娘才放聲大哭,忙問道:“慧哥如今在那裡,可是死在亂兵手裡?可是還有個信哩?”泰定道:“我和慧哥走了半路,到淮河口來的。

    ”雲娘聽得說有了慧哥,大叫了一聲,道:“我的兒,原來還有你麼!”也就喜得不哭了,忙問:“如今在那裡?”泰定道:“慧哥也出家了,在岑姑子庵裡做了和尚。

    一路來找娘,到了淮河口地界,宿在破廟裡,撞着土賊,又擄了去了。

    ”說着,泰定大哭。

    雲娘聽得有了慧哥,喜得昏了,又聽得一聲沒了慧哥,又痛得昏了,不覺一頭硼在地下,牙關緊閉,全不言語。

    老師父、細珠慌了,快傳了盧氏來。

    盧氏見泰安,也哭成一塊,問不及話,且來救雲娘。

    先使箸把牙關啟開,用雞翎探入喉中,吐出粘涎。

    喉中哽咽不出聲來,半日方才蘇醒。

    盧氏細問泰定,才知半路裡又失散了。

    大家抱頭放聲,你看一場好哭。

    這才是:久離乍聚,才合還分。

    草蛇灰線,埋伏下離合悲歡;燈影鏡花,指點出地風水火。

    把一副熱淚,滴作閻浮世界;把幾番煩惱,隔開恩一愛一菩提。

    到頭來,兒一女一也是挂礙,怎跳出骨一肉一一情一腸;回頭去,眷屬總似微塵,誰離得夢想颠倒。

    生滅總從一情一裡盡,涅?元在識中圓。

     雲娘、盧氏哭罷多時,老尼姑來勸道:“世上魔難,件件是要受過的,不受魔難不成佛。

    你果然修因上有兒一女一的命,一自一然還有團圓的日子。

    今日既然出家,把這兒一女一的一情一還這樣迷戀?這點一愛一根不斷,又出甚麼家!”說得雲娘一時頓醒,把眼淚揩幹,向菩薩前禮拜,做些飯與泰定吃了。

     天一色一将晚,雲娘使細珠:“同泰定向西村佃戶人家尋口空房,你兩口兒今日一自一去安歇。

    等平定了,再去找尋慧哥的信罷。

    ”泰定真是正人,這一向出家,也有些道氣,道:“今日見過了娘,在庵子上不方便,我還到湖心寺叢林裡去宿。

    白日裡到庵上,我管打草做飯,行那道人的事。

    隻等慧哥有了信,同娘回家,那時夫一婦一完聚不遲。

    今日裡母子不得團圓,沒有我兩口兒就同住的理。

    顯見得這一來,隻為妻子了。

    ”老姑子在傍說:“泰定果然是個好人,說話不差。

    ”泰定依舊背了蒲團,向湖心寺去了。

    從此,每日早來打柴做飯,伺候大娘吃齋念佛已畢,即回大寺。

    細珠也并無留戀丈夫的私一情一。

    可見這一點佛法化人,受用不荊過了幾日,雲娘思想慧哥,眼淚不幹。

    泰定要辭了雲娘,向淮北一路找尋,在觀音菩薩前占了一卦,是該靜守一自一然遇合的課。

    雲娘又恐怕泰定去了,一時不得回來,兵荒馬亂沒處去躲,隻得留了泰定。

    四口一女一人隻靠他一個男子,暫且同住,打探消息,再做道理。

    可憐:雁過有聲,隻疑傳确信;雲開無影,依舊是空花。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