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兌環婦無意逢夫 訪主仆甘心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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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魔亦成佛道,空仍結一色一胎; 苦中來作樂,笑處卻生哀。

     聚散如飄火,衰殘似死灰。

     幻緣成一刹,一春一到百花開。

     卻說泰定不見了慧哥,惶惶,上大路找尋。

    隻見千軍萬馬,前是逃民,後是金兵,那裡去找。

    走了幾日,也沒人?睬他。

    見金兵進了淮安,殺擄的男一婦一無數。

    他不敢進城,往城南一路大寬轉走,隻在鄉村裡乞化,不敢近官路上來。

    大凡人到亂中,心裡如迷如夢,還有甚麼主意,不過是這村裡一日,那村裡一夜,敲聲木魚,讨飯而去。

    也是水盡山窮,到了絕處,一自一然生出機會來。

     卻說雲娘剪發之後,拜這老尼姑為師,起個法名叫做靜慈;把一件白布衫染成皂一色一僧衣。

    盧氏做了一頂僧帽、一雙僧鞋送來,姊妹們痛哭一場,留下細珠作伴。

    盧氏還住在村裡,白日裡送米送柴,不住的往來;怕村裡有兵,也換了一身舊衣,扮做貧婆,也在庵裡歇宿。

    那日,天假其便,雲娘叫細珠将金環一雙上村裡去賣幾貫錢來籴米:“我還留這環子做甚麼。

    ”稱一稱,重一兩,“随你尋主兒,或賣或當,不拘是銀子、錢,換這米來,等平定了再處”。

    細珠拿着環子道:“這亂荒荒的,知是那裡去賣?大人家都逃了,那裡有買金子的?”雲娘也是尋思。

    老師父道:“如今這湖心寺造金佛像,正找金子,隻到寺裡長老方丈裡,便可照數換米,不必要銀子另籴米去。

    ” 細珠依言上湖心寺來。

    這村隔寺不遠,隻有二裡路,卻是一條溪,在個松林子裡,過去長橋,就是寺裡大路。

    山門大額上,寫着“古湖心寺”四字。

    寺中長老法名智圓,開着叢林接衆。

    本寺有三百多衆,每年吃米一千五百餘擔,還要修塔造像,放生施食,十分興旺。

    因是兵火大亂,衆生遭劫,長老建了大悲的道場,日日誦經拜忏,替衆生解厄。

    這細珠進得山門,就有知客門道:“是那裡來的?”細珠說:“是西村李奶奶衙内白衣庵尼姑處來的,因有金環一雙,要來本寺換米;不敢求多,隻照換數準算吧。

    ”知客領到方丈,見了長老。

    問訊一畢,取了汗巾,包着赤烘烘金環二隻,稱了稱足有九錢五分。

    長老也不好論價,就算了七兩紋銀,依市價支米。

    叫知客差火工道人随着細珠一一交一一割,留細珠吃齋。

    不好久住,隻在禅堂上吃了一鐘清茶,看這些道人量米。

     隻見一個道人挑着蒲團、挂着木魚子往寺裡來。

    進得山門,見細珠站在韋馱殿旁,那人上下不住的打量。

    但見他:身穿破衲,絮垂線斷似懸鹑;頭戴包巾,油漫灰殘如片瓦。

    腳走的一絲兩氣,好似失路的瘸驢;面皮兒半瘦半黃,一如喪家的餓狗。

    肚内必無三日飯,囊中那得一文錢。

     細珠見這道人看得急了,把臉朝着寺裡,等那火頭們挑米。

     這道人又看了看,忙走走近前,深深的唱喏道:“你莫不是細珠姐麼?”細珠低頭一看,原來不是别人,就是一自一己的親丈夫泰一一交一一宇,因滿心歡喜,道一聲慚愧:“怎也有這一日?”因問道:“你這幾年在那裡,怎麼做了道士,也不來接我們接兒?” 正是喜從天邊至,歡從煩上生。

    這一别七年,今日到此,想慧哥也有信了。

    詩曰:失路木郎将配一婦一,下山石一女一卻逢夫。

     缽中剩有千家飯,杖底将回萬裡途。

     踏破鐵鞋原不有,抛将鬥笠竟如無。

     等閑對面渾如夢,七載悲歡盡掃除。

     二人見面,如夢如癡,說不盡别後的愁腸、亂離的苦境。

     隻見知客僧人出山門來,叫聲道:“奶奶,來看米,我寺中無人,當面一一交一一割了罷。

    ”說畢,知客進寺去了。

    泰定同細珠押着米回來,一路上細問,才知道大娘已削發出家在村頭觀音堂,“正盼慧哥和你,哭得眼淚也幹了。

    ”說話多時,進得村來,叫挑米的先進庵去。

     雲娘見細珠袖着金環走去,又想想:“路上兵亂,萬一遇見金兵土賊,把環子奪去還是小事,若把細珠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