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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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掙得臉紅脖子粗,身前的黑拐卻紋風不動。

     他一看其餘兩個農人都往後退,便也急忙後撤,面上不禁是駭然之色。

     啞婆婆慢慢地作個要他們繞道的手勢,樣子那麼龍鐘老邁,目光昏沉,真教人想不透她如何還有那麼大的氣力。

     三名農人看懂了她的手勢,馴善如羊地轉身行走,沒有一個敢開聲抗議。

     他們剛轉彎隐沒在樹林後,又有一夥人出現,這一夥一共五人,三人騎馬,兩人一輛沒有篷頂的輕便馬車。

     這夥人轉出來,一見啞婆婆當路而立,當時煞住前行之勢。

     其中一騎倏然轉頭,迅快馳去。

     大路上剩下一車兩騎,與啞婆婆遙遙相對。

     那兩名騎士都是一身勁裝,背插長刀。

     飽曆風霜的面上,表情嚴肅,四道目光銳利地注視着啞婆婆。

     馬車停在兩騎的後面,車上的兩人一個是敞着前襟的精壯小夥子,跨轅執缰。

     另一個坐在旁邊,瘦削蒼老,目光無神,懷中抱着幾本厚厚的帳簿。

     兩名騎士既不移動,也不言語。

     後面趕車的小夥子瞪大眼睛瞧來瞧去,突然露出興奮的神色,高聲說:“陳先生,咱們可遇上劫缥的啦!” 瘦削蒼老的陳先生驚訝地呀一聲,也低聲道:“當真是劫嫖的?那位老太太會是強人麼?” 小夥子立即道:“當然啦,陳先生你老是躲在局子裡算帳,哪知外面稀奇主怪兇險重重。

    在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

    糟老頭。

    和尚道土,這些人才是厲害腳色,這回可叫我趕上開開眼界啦……” 陳先生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道:“原來你還是第一次碰上事情,你别胡猜亂想的嚼舌頭,咱們有什麼東西好劫的?” 小夥子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我可沒有胡說,咱們車上的一對石獅子,聽說名貴得很。

    ” “真是胡說!” 陳先生不禁提高了聲音斥道:“再名貴也不過是花了三百多兩銀子買的東西,誰有那麼大的閑工夫來攔劫。

    你要是見過一鞘鞘的銀子,裝滿了幾十大車,那才是開了眼界見過世面……” 正說之時,蹄聲響處,一騎疾快出現。

     原來是剛才掉頭馳去的那一騎。

     隻見馬上之人身穿青緞長衫,五旬上下年紀,神态沉穩又雄健。

     他在兩名勁裝騎士旁邊勒住坐騎,道:“我問過那三名農人,果然是被那位老太太趕回頭的。

    ” 兩名勁裝騎上隻微微颔首,沒有作響。

     青衣老者忽然沉吟忖想,一時不曾說話。

     馬車上的小夥子低聲道:“對呀,陳先生你注意了沒有?那三個挑擔的莊稼漢早先明明是往前走的,趕到轉出這兒彎路上,忽然改往回走,當然是給趕回來的啊。

    ” 那青衣老者沉聲道:“健威兄,有煩你過去探問一下!” 左邊的勁裝騎士,飛身下馬,向前行去。

     其餘的人包括青衣老者在内,都紛紛下地。

     那勁裝大漢大步走近啞婆婆,隻見她佝偻龍鐘在地拄拐而立,雖然見他走近,眼中神色昏沉如故。

     不覺眉頭一皺,心想:看她這副樣子,難道當真身懷絕藝不成。

     他雖是心中懷疑,卻不敢懈怠,肅然抱拳道:“老太太請了,在下是銀梭镖局李健威,請教老太高姓大名?” 他一開口,聲如洪鐘,加上他步伐雄健,不問而知必是臂力特強之上。

     啞婆婆緩緩擡手,指一指他身後。

     李健威立即會意,道:“那邊穿長衫的是敝局總镖頭方行,另一位是舍弟李雄威……” 他停頓一下,見對方還不做聲,便又道:“還有就是敝局的帳房先生陳萬得,趕車的是趙勝。

    ” 啞婆婆點點頭,作個要他們回去的手勢,嘴皮運動,就如常人說話似的,隻差沒有聲音而已。

     李健威看得懂她的手勢,但不聞語聲,不覺微微傾耳,道:“老太太說什麼?在下聽不見!” 他連問數聲,啞婆婆再不瞅睬。

     李健威沉吟一下,斷然道:“老太太既不說個明白,在下要得罪啦!” 當即邁步行去。

     原來他心中已暗暗冒火,一則他已報上來曆姓名,那銀梭镖局名列天下四大镖局之一,聲名非同小可。

     何況總镖頭白虹貫日方行武功高卓,多年來名震武林,目下人在此地,單憑這兩點,對方就不該不加瞅睬。

     至于他李氏雙傑,向有力士之稱。

     二則這個老框冷漠托大之态,好像有點矯揉做作,使人不禁泛起了厭惡之感。

     那道路甚是寬闊,他橫移數尺,方一跨步,啞婆婆看都不看,戳黑拐根出,竟比李健威快了一步,恰好打橫攔住他的身子。

     李健威真氣一沉,身形及時定位,總算沒有碰上敵拐,要不然就不死不傷,也大失面子。

     他疾退兩步,眼角忽然瞥見二弟李雄威淩空躍來,心頭一震,忖道:敢是方老總瞧出虛實,故此教二弟來助我? 李雄威躍落在李健威身旁,便道:“大哥,咱們用那石頭擠過去看看!” 說時,指指路邊一方長條形大石。

     他們兄弟心意相知,更不多言,一齊奔到那方大石的兩端。

     又齊齊俯身展臂,暴喝一聲,但見那塊少說也有三四千斤的長條大石,離地而起。

     他們各自抱住一端,迅快向啞婆婆沖去,步伐如一。

     此石重量非同小可,加上兩名神力驚人的大漢急沖之勢,看來就算是數人合抱的大樹,碰上了也得橫腰砸斷,何況是位區區老妪。

     總镖頭方行嘴角不禁微露笑意,心想李健威這個主意妙不可言,那黑衣老婦如不躲開便須後退。

     如是躲開一旁,便是被李家兄弟闖過此關。

     如若後退,李家兄弟繼續不停地猛沖,莫不成她永遠後退不成? 因此也等于闖過這一關了。

     她唯一不敗之法,便是出手抵住大石,但她辦得到麼? 霎時那塊長石挾着勁厲風聲已到了啞婆婆身前。

     隻見她腰肢一挺,整個人陡然變得又高又大無複龍鐘老邁之态。

     又見她黑拐閃電般一探一挑,啪的一聲,拐尖已拼中大石下方。

     李氏兄弟但覺臂上一輕,敢情那塊數千斤重的大石突然脫手飛起,改直沖為上飛,呼呼風響,刮臉生疼。

     他們全身無窮氣力,這一刹那間好像都消失于虛無之中,還不由自主地轉回身子,奔出兩三步,才能停下來。

     那塊巨大的石頭砰然大響一聲,落在尋丈外的路邊,塵土飛揚,地面也隐隐震動。

     她輕輕一拐,便将數千斤的大石挑起退飛丈許之遠,還有兩個生龍活虎般的大漢也給震回去。

     這等手段實是教人瞧了也難以置信。

     稍遠處大路邊的小夥子趙勝打個哆嗦,低喊一聲我的媽呀,便不會說話了。

     姓陳的帳房先生目瞪口呆,更是失魂落魄。

     方行痰咳一聲,道:“健威兄你們且退,待方某上去會一會這位高人!” 他聲調如常,腳下不徐不疾地行去。

     李氏兄弟都是面向着他,故此對他的從容之态,瞧得真切,不覺齊齊心神一定。

     李健威道:“總座且慢,在下心中有些疑問……” 旁邊的李雄威也直點頭,可見得他們兄弟果真都有所疑。

     方行停步道:“你們有什麼疑問?” 李健威道:“這位老太太的武功古怪得很,我們雖被硬擋回來,但卻沒有感到絲毫反震之力!” 老二李雄威接口道:“您瞧是不是很邪門呢?” 方行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依方某愚見,這位老太太不但功力深厚,拐法更是精妙絕世,你們做成的那股巨大沖力,被她以絕妙手法取為己用。

    隻不過把方向調轉過來就是了。

    ” 李氏兄弟恍然大悟,齊齊哦了一聲,分别撤開。

     方行凝目向辟辟尺遠的啞婆婆打量了一陣,心中迅快忖道:如若她剛才一拐能把大石挑回原地,武功确實驚人,隻是她來曆不明,又不知她攔路用意何在?這一場生死榮辱之拼,太不劃算了…… 當下抱拳道:“老太太絕藝驚人,方某當真大開眼界。

    隻不知您不許通過此地的禁令,有限期沒有?” 啞婆婆已恢複佝樓龍鐘的樣子,嘴皮動了幾下,卻無聲息。

     方行微微笑道:“即有期限,方某便稍等一會兒也無妨礙。

    ” 在他後面的李氏兄弟,不覺訝然相顧c 忽聽方行又道:“老太太如何稱呼,可不可以見示?” “原來老太太沒有名字,人人尊稱為啞婆婆……” “啞婆婆好說了,方某浪得虛名,還不是在江湖上混一口飯吃而已……” 李氏兄弟面面相顧,一點也不明白這位總镖頭怎的目說自話起來? 尤其蹊跷的是把那老太太稱為啞婆婆,從語氣中聽起來,好像是那老妪親自告訴他的。

     但又未曾見那老妪吐出過一言半語,隻聽方行又道:“啞婆婆請便,方某一定等到您回來。

    ” 啞婆婆一轉身,迅快奔去,晃眼隐沒在彎路的那一端。

     李健威忍不住低聲道:“總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咱們當真等她回來?” 李雄威接口道:“自然當真等她回來,你沒聽總座親回答應人家麼?” 他跟着向方行道:“總座,那啞婆婆能說話麼?怎的在下聽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