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薛姨媽同居護愛女 王夫人垂涕勖孤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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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賈蘭道:"爺爺叫我呢。

    "剛說罷各散。

    賈蘭走進上房,賈政正在炕上坐着看書,王夫人在常坐的躺椅上歪着,忙即上前請安。

    賈政道:"我這些時沒問你,卷折都寫了沒有?"賈蘭道:"上回爺爺吩咐了,我自己就定下功課,每天各樣都寫兩三開,隻是不見好。

    "賈政道:"你估量着半天的工夫,七開半的大卷了,寫得下來麼?"賈蘭道:"每兩開也隻寫半個時辰,可沒試過整本的。

    "賈政道:"過幾天寫熟了,也要練習寫整本的,我看你平常寫的破體字太多,自己要格外檢點,好歹還在其次,有了破體字,一瞧就瞧出來。

    加上一個黃簽字,就不能往前頭擺了。

    "賈蘭連應幾聲是。

    賈政又道:"文章也要多作兩篇,熟熟手才好。

    "賈蘭道:"師父定的每三天作一篇,都請師父看了。

    "賈政問:"是何題?"賈蘭道:"上課是管叔以殷叛,再上一課是歲寒一章。

    "賈政道:"上課的題目重在以字,前人那篇成文,出股首句是武庚非能叛之人也,對股首句是武庚又處于不得不叛之勢也。

    兩面對應,把那以字的神髓都刻畫出來了。

    作文要如此扣題,方為警策。

    歲寒一章,是重然後知三字,若不從此着眼,便是松柏後凋四個字的文章了。

    你可體會到了麼?"賈蘭道:"師父也是如此講法。

    "賈政又問:"稿子可在手邊?"賈蘭道:"上課的稿子孫兒還帶着呢。

    "說着便從懷裡掏出兩張紅格紙,呈與賈政。

    賈政看那文稿上有許多濃圈密點,知是代儒看過的,便帶起花鏡從頭細看,覺得從起股起,文氣就非常氣沛,起股、中股也都能扣着題旨,切實發揮。

    看到最後兩小股,代儒密密夾圈,在格子上批着"目光如炬"四字。

    那文章是: 太白之仇,豈能并立于高天之下,殷而以殷叛,着周人之曲辭也。

    設非有助其興戎,亦惟是菇痛君親,效來賓之白馬征誅之局,不能求諒于骨肉之間,管叔而以叛書,姬宗之慚德也。

    設竟得底子成績,安知不正名?篡弑比幹,盅于黃熊。

     賈政看了兩遍,也覺得很有意思,卻嫌他筆鋒大利,便對賈蘭道:"這兩股你師父以為好,我覺得太露鋒芒,場裡頭倒不合适。

    況且會試又與鄉試風氣不同,鄉試還有取才氣的,到了會試,總是取那四平八穩的文章。

    你隻看近幾科的闱墨,就知道了。

    "賈蘭答應道:"是。

    "見賈政無話,正要退下。

    又聽王夫人喚道:"蘭兒。

    "便走至跟前站住。

    王夫人道:"用功是好事,身子也是要緊的。

    我聽說你前兒考首善書院,領卷子回來,一直做到三四更天,多麼累身體喲!以後切記不要煞夜。

    "賈蘭道:"平常總是早睡的,就是那天晚點。

    "王夫人道:"我生的兒女,你大姑媽做了娘娘享盡了福去了,你老子小的時候就多病,未免嬌養點,也是千災百難的,剛剛娶了親,中了舉人,你二嬸子又有了喜,他又丢下我走了。

    可叫我指望誰呢?眼下隻有指望你了,你爺爺是望六的人了,家裡這個重擔子全在你身上,你可要"說至要字,不由得聲酸淚咽,說不下去。

    賈政聽了也無限傷感,便獨自踱了出去。

    賈蘭心中凄惶,隻得勉強忍住,勸慰王夫人道:"太太放心,孫兒是不走的。

    若說學問,我的經曆很淺,但就讀書所得,覺得古人大文章大經濟都是從忠孝兩字出來的,咱們世祿之家,白白的衣租食稅,若虛受厚恩,一無報答,這忠字何在?老爺太太這麼愛惜我,期望我成人,若不替我父親圖個顯揚,這孝字何在?虧了忠孝,丢了根本,不但那膏梁文章白糟踏了,就僥幸得了台閣廣譽也等于欺世盜名一流,不足齒數的了。

    "王夫人聽他話,非常歡喜,拉着賈蘭道:"好孩子,你有這個志氣,總算你老子沒白生了你,以後千萬記着,越要好強,越要自己保重。

    你看你爺爺聽不下去,忍着眼淚出去了,不知多麼傷心呢。

    "賈蘭連聲答應,回至書房,從此按日用功,寫出卷折,呈給賈政閱看。

    賈政又替他送給世交老輩,指點了許多楷法。

     忙中易過,不覺已到三月初旬,李纨看場期迫近,忙吩咐小厮們取出場具,親自檢點一番,那号衣号闱油幔卷袋等類有應該修補,有的還要添置,俱料理齊備。

    因去年有寶玉閃失之事,到了臨場那幾日,王夫人要李纨格外擔心。

    那管事小厮們老成得力的,派他們送去。

    出場入場、各門各路都分派了,又怕别處小寓不甚嚴緊。

    剛好李祭酒家就住在考場附近,向他商量借了園子裡五間大廳,給賈蘭暫住。

    并托李家幫同接場送場,也算布置周密、無微不至的了。

    及至初八日搬移小寓,賈蘭先至賈赦、賈政處回明進場,賈赦隻說些吉利話,賈政又仔細囑咐了一番。

    回至上房,辭别王夫人、李纨,王夫人也是再三叮囑,又想起去年入闱是叔侄二人同去的,如今隻剩賈蘭一人,不免牽懷落淚。

    李纨更拉着賈蘭不放,說了這件,又好像忘了那件,絮絮叨叨似要遠别的一般。

    還是賈政見天色不早,恐有遲誤,進來催着走了。

    欲知賈蘭中與不中?且俟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