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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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

    司機跟她說這裡埋葬着一個村裡的蘇非主義者。

     那兒還有一架風車。

    在它那些鏽迹斑斑的靜止葉片的陰影之中,三個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泥巴。

    司機停下車,把頭伸出窗外,向他們問路。

    三個孩子中看上去最大的那個回答了司機的話。

    他指着馬路遠處那頭的一座房子。

    司機向他道謝,重新開動轎車。

     他把車停在那座有圍牆的單層房子外面。

    萊拉看到圍牆那邊有一株無花果樹,一些樹枝伸出牆外。

     “我不會太久的。

    ”她對司機說。

     開門的中年男人又矮又瘦,長着一頭黃褐色的頭發。

    他的胡子已經有一些灰白。

    他在棉衣外面穿了一件長袍。

     他們相互道了一聲“你好”。

     “這是法蘇拉赫毛拉的家嗎?”萊拉問。

     “是的。

    我是他的兒子,哈姆薩。

    我能幫到你什麼嗎,夫人?” “我來這裡是因為你父親的一個老朋友,瑪麗雅姆。

    ” 哈姆薩眨了眨眼。

    他臉上露出一絲迷惑的神色。

    “瑪麗雅姆……” “紮裡勒汗的女兒。

    ” 他又眨了眨眼。

    然後他用一隻手摸着臉頰,臉色一振,笑了起來,露出有缺口的爛牙。

    “啊!”他說。

    他這聲驚歎的尾音拖得很長,像呼出一口長氣。

    “啊!瑪麗雅姆!你是她的女兒嗎?她……”這時他扭動着脖子,熱切地向她身後望去,搜索着。

    “她來了嗎?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她來了嗎?” “恐怕她已經過世了。

    ” 哈姆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哈姆薩看着地面。

    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一聲驢叫。

     “進來吧。

    ”哈姆薩說。

    他把門推開,“請進。

    ” 屋裡幾乎沒有家具,他們坐在地闆上。

    地闆上有一張赫拉特毛毯,幾個珠子織成的坐墊,牆上挂着一幅鑲在相框中的麥加圖片。

    他們坐在一扇敞開的窗戶旁邊,中間是一片長方形的陽光。

    萊拉聽見另一個房間有女人低聲說了幾句話。

    有個赤足的小男孩把一盤綠茶和開心果放在他們前面。

    哈姆薩朝他點點頭。

     “我的兒子。

    ” 那個男孩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跟我說吧。

    ”哈姆薩說,神情萎靡不振。

     萊拉說了。

    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花的時間比她預想的久一些。

    說到最後,她勉強維持着鎮定。

    一年過去了,她依然無法自如地談論瑪麗雅姆。

     說完之後,哈姆薩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地在茶碟上轉動着他的茶杯,轉向這一邊,然後另一邊。

     “我的父親,願他安息,過去非常喜歡她,”他終于開口了,“你知道嗎,她出生的時候,在她耳邊念禱文的就是我父親。

    他每個禮拜都去看望她,從來沒有中斷。

    有時候他把我帶上。

    沒錯,他是她的導師,但也是她的朋友。

    他是一個富于同情心的人,我父親。

    當紮裡勒汗把她嫁掉時,他十分傷心。

    ” “聽到關于你父親的事,我感到很難過。

    但願真主寬恕他。

    ” 哈姆薩點頭表示感謝。

    “他活了很多年,實際上,紮裡勒汗還比他先去世。

    我們把他埋葬在村裡的墓地,離瑪麗雅姆的母親下葬的地方不遠。

    我父親是一個高貴的人,他肯定會上天堂。

    ” 萊拉放下了她的茶杯。

     “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當然。

    ” “你能告訴我瑪麗雅姆從前住在哪兒嗎?”她說,“你能帶我去嗎?” 司機同意再等一會。

     哈姆薩和萊拉離開村子,沿着那條連接古爾德曼村和赫拉特的路朝山下走。

    大約走了十五分鐘之後,他指着高高的草叢中一條和馬路交叉的小徑。

     “你得從那邊過去,”他說,“那兒有一條小路。

    ” 那條小路崎岖而蜿蜒,在草叢和灌木之下時隐時現。

    萊拉和哈姆薩沿曲折的小路往上爬,在風中搖擺的小草輕拂她的小腿。

    他們兩旁,各式各樣的野花迎風起舞,有的長得很高,開着花瓣彎彎的花朵,有的很矮,葉子像扇子一般。

    幾株凋零的毛茛從灌木叢中探出頭來。

    萊拉聽見頭頂燕子叽叽喳喳的啼叫,還有腳下蚱蜢的啁啾。

     他們沿着這條路往山上爬了兩百米左右。

    然後小路變得平坦,伸進一塊更為平坦的空地。

    他們停下來喘一口氣。

    萊拉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揮開一群在她面前飛舞的蚊子。

    她從這兒望出去,見到一片平緩的山坡,幾株三角葉楊,一些白楊樹,還有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野生灌木。

     “這兒過去有一條小河,”哈姆薩說,有點喘不過氣,“但它很久之前就沒水了。

    ” 他說就在這裡等她。

    他告訴她穿過幹涸的河床,朝山那邊走過去。

     “我在這裡等你,”他說,在一株白楊樹下面的一塊石頭坐下,“你去吧。

    ” “我很快……” “沒關系。

    你慢慢來。

    去吧,夫人。

    ” 萊拉向他道謝。

    她穿過河床,踏上一塊又一塊的石頭。

    她看見石頭之間有一些破碎的汽水瓶、生鏽的鐵罐,還有一個壓鑄的金屬容器,它有一個鍍鋅的蓋子,半截埋在地面。

     她朝着山那邊走去,前方有一片垂柳,垂下的長長枝條在風中飄揚。

    在她胸膛裡面,她的心在怦怦跳。

    她看到柳樹如同瑪麗雅姆說過那樣,圍成一個圓圈,中間是一片空地。

    萊拉加快了腳步,簡直跟奔跑差不多。

    她回過頭,發現哈姆薩已經變成一個小小的身形,他的長袍在褐色樹皮的襯托下很搶眼。

    她踩上一塊石頭,差點摔倒,然後又站穩了。

    她提起褲管,匆匆走過了剩下的路程。

    等來到柳林的時候,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瑪麗雅姆的泥屋依然在那裡。

     萊拉朝它走過去,見到僅有的一扇窗戶沒有玻璃,門闆也不見了。

    瑪麗雅姆曾跟她說這裡有一個雞圈、一個烤爐和一個室外的廁所,但萊拉沒有發現它們的痕迹。

    她在泥屋門口停了一會。

    她能聽見裡面的蒼蠅嗡嗡響。

     為了走進去,她不得不避開一大片抖動的蜘蛛網。

    屋裡光線黯淡。

    萊拉隻好等上幾秒鐘,讓她的眼睛适應黑暗。

    等到能看清屋裡情況的時候,她發現内部空間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小。

    地闆上隻剩下半塊腐爛的長木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