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關燈
們把紙牌砌成塔樓、相互畫一些怪誕肖像的地方。

    如果外面下起雨來,他們就會趴在窗台上,喝着溫暖的、冒着泡沫的橙味芬達汽水,看着玻璃窗上飽滿的雨珠往下流。

     “好啦,我有一條謎語,”萊拉洗着牌說,“什麼東西隻待在一個角落,卻跑遍全世界?” “等一下,”塔裡克把自己撐起來,那條假腿甩向一旁。

    他身子一縮,側過身躺着,用手肘支撐着自己。

    “給我那個枕頭。

    ”他把枕頭放在他的腿下面。

    “好了。

    這樣好一些。

    ” 萊拉還記得塔裡克第一次讓她看他的斷腿的情形。

    當時她六歲。

    她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左邊膝蓋下面那緊繃的、閃亮的皮膚。

    她的手指頭摸到一些小小的硬塊,塔裡克說它們都是些骨刺,人們在截肢之後有時候會長骨刺。

    她問他這條斷腿痛不痛,他說它本來和假肢接合得很好,但如果它在一天結束的時候發脹,和假肢接合不好,就會變得酸痛。

    跟手指套着頂針一個道理。

    有時候它會磨破。

    特别是天氣熱的時候。

    到時我就會發皮疹和起水疱,不過我母親有一些藥膏可以治這些。

    不算太糟糕。

     當時萊拉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在哭什麼呀?他把那條斷腿收回去,你自己要看的,你這個愛哭的小孩。

    早知道你會掉眼淚的話,我才不給你看呢。

     “郵票。

    ”他說。

     “什麼?” “你的謎語啊。

    謎底是郵票。

    吃過午飯後,我們應該去動物園。

    ” “你聽過那個謎語,對吧?” “絕對沒有。

    ” “你是個騙子。

    ” “你嫉妒我。

    ” “嫉妒你什麼啊?” “嫉妒我是個聰明的男子漢。

    ” “你是個聰明的男子漢?真的嗎?那你說,下象棋的時候誰一直赢啊?” “我讓你赢的。

    ”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兩人都知道這句話不是真的。

     “誰數學考不好呀?你比我高一個年級呢,幹嗎還老要來找我幫你做數學作業?” “如果不是覺得數學很煩,我就比你高兩個年級啦。

    ” “我想地理也讓你很煩惱吧。

    ” “你怎麼知道的?好啦,閉嘴啦。

    我們到底要不要去動物園?” 萊拉笑起來。

    “去啊。

    ” “很好。

    ” “我想你。

    ” 他們沉默了一會。

    然後塔裡克轉過臉來,半是怪笑、半是讨厭地做着鬼臉。

    “你有什麼毛病啊?” 萊拉心想,她、哈西娜和吉提相互之間該把這三個字說了多少遍?她們隻要兩三天沒有見到對方就會說出這句話,說的時候毫不猶豫。

    我想你,哈西娜。

    啊,我也想你。

    從塔裡克的鬼臉中,萊拉知道男孩在這一點上和女孩不一樣。

    他們不會表達友誼。

    他們覺得沒有欲望、也沒有必要說出諸如此類的話。

    在萊拉的想像中,她兩個哥哥也是這樣的。

    萊拉終于明白了,男孩對待友誼,就像他們對待太陽一樣:它的存在毋庸置疑,它的光芒最好是用來享受,而不是用來直視。

     “我打算騷擾你一下。

    ”她說。

     他瞪了她一眼。

    “你成功了。

    ” 但她認為他的臉色變得和緩了。

    她認為也許是他臉頰上太陽曬出來的黝黑暫時變深了。

     萊拉本來不想告訴他的。

    實際上,她早就知道說給他聽是一個非常糟糕的主意。

    有人會受傷的,因為塔裡克肯定會追究到底。

    但後來,當他們走上街頭、向公共汽車站走去時,她又見到卡迪姆靠在牆壁上。

    他身旁圍滿了狐朋狗友,他們紛紛翹起大拇指稱贊他的腰帶。

    他放肆地朝她怪笑着。

     所以她告訴塔裡克了。

    她還來不及細想,故事已經一股腦從她嘴裡說出來。

     “他做了什麼?” 她又跟他說了一次。

     他指着卡迪姆。

    “他?這個人?你看清楚了?” “我看得很清楚。

    ” 塔裡克牙齒一咬,用普什圖語罵了一句萊拉沒聽明白的話。

    “你在這裡等我。

    ”他說,這次說的是法爾西語。

     “别,塔裡克……” 他已經向街道對面走去。

     卡迪姆第一個看到他。

    他的笑容消失了,不再靠着牆壁,站直了身子。

    他雙手從腰帶上抽出來,站得更筆挺了,顯然已經察覺到危險的氣氛。

    其他人紛紛順着他的眼光看來。

     萊拉希望她剛才什麼都沒說。

    如果他們群毆他怎麼辦?他們有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