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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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挂着塔裡克在不同歲數時拍下的照片。

    在一些他還很小的照片中,他有兩條腿。

     “我聽說你的兄弟生病了。

    ”萊拉一邊對塔裡克的父親說,一邊把調羹放進她那個裝滿浸在水裡的葡萄、開心果和杏子的碗裡。

     他點燃了一根香煙。

    “是啊,不過他現在好了,感謝真主。

    ” “心髒病發作。

    第二次了。

    ”塔裡克的母親說,責備地盯了她丈夫一眼。

     塔裡克的父親呼出一口煙,朝萊拉眨眨眼。

    萊拉又一次發現塔裡克雙親的年紀其實足夠當她的爺爺奶奶了。

    他母親四十好幾才懷上他。

     塔裡克的母親看着她的碗,問道:“你父親怎麼樣,親愛的?” 自從萊拉認識她的時候起,塔裡克的母親就戴着一頭假發。

    随着年月的流逝,它已經變成暗紫色的了。

    今天,她的假發在額前拉得很低,萊拉能夠看到她兩鬓蒼蒼的白發。

    有些時候,假發戴得很高,露出整個額頭。

    但在萊拉看來,塔裡克的母親戴着假發時看上去一點都不可憐。

    萊拉所看到的,是假發下面那張安詳而自信的臉,一雙聰明的眼睛,還有那令人愉快的、從容不迫的舉止。

     “他挺好的,”萊拉說,“當然,還在塞羅上班。

    他挺好的。

    ” “你母親呢?” “她呀,還是老樣子,心情時好時壞。

    ” “倒也是。

    ”塔裡克的母親若有所思地說,把她的調羹放進碗裡,“一個母親見不到兒子,那該有多麼難受啊。

    ” “你在這裡吃午飯嗎?”塔裡克說。

     “一定要在這裡吃,”他母親說,“我做了肉湯。

    ” “不,不打擾你們啦。

    ” “不會吧?”塔裡克的母親說,“我們才離開了幾個星期,你就變得這麼見外啊?” “好吧,那我留下。

    ”萊拉紅着臉說,笑了起來。

     “那就說定了。

    ” 事實上,萊拉喜歡在塔裡克家吃飯的程度,就跟她讨厭在自己家吃飯的程度一樣。

    在塔裡克家,沒有人會單獨吃飯;他們總是等齊了一起吃。

    萊拉喜歡他們家用的紫羅蘭色塑料杯,也喜歡他們家的水罐裡面總是漂着幾片檸檬。

    他們每次吃飯,總是先喝一碗新鮮的酸奶;他們在所有的飯菜上,甚至在酸奶上,都滴上一些酸橙汁;吃飯的時候還相互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所有這些都是萊拉喜歡的。

     吃完飯後,他們總是會談談心。

    雖然塔裡克和他的父母都是普什圖人,但萊拉在場的時候,為了照顧她,他們用法爾西語交談,盡管萊拉在學校學過普什圖語,多少能聽懂他們的母語。

    爸爸說他們這兩類人——少數族裔的塔吉克人,還有普什圖人,阿富汗的主要民族——之間的關系很緊張。

    塔吉克人總是覺得低人一等,爸爸曾經說,普什圖血統的國王統治了這個國家将近兩百五十年,萊拉,可是塔吉克人的統治加起來總共才九個月,而且還是1929年的陳年舊事了。

     “你呢?”萊拉問,“你覺得低人一等嗎,爸爸?” 爸爸用襯衣的一角擦了擦眼鏡。

    對我來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而且是非常危險的無稽之談——所有這些諸如我是塔吉克人、你是普什圖人、他是哈紮拉人、她是烏茲别克人之類的話。

    我們都是阿富汗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但當一個種族統治了其他種族這麼長時間……那肯定會存在一些輕蔑和敵對。

    肯定的。

    一直以來都存在。

     或許是這樣吧。

    但在塔裡克家裡,從來沒人提起這些話題,萊拉也從來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萊拉覺得她和塔裡克的家人相處總是那麼自然,那麼毫不費勁,絲毫沒有因為種族或者語言的差異而變得複雜,而且跟她自己的家不同,他們家的氣氛沒有受到個人的好惡和争執的影響。

     “來打牌怎麼樣?”塔裡克說。

     “好啊,你們去樓上。

    ”他母親說,嗔怪地揮手扇了扇她丈夫吐出來的煙霧。

    “我先把肉湯煮起來。

    ” 他們趴在塔裡克的房間中央,輪流出牌,玩起潘吉帕[2]。

    塔裡克的一條腿在空中搖擺,跟她說起這次的旅途。

    他幫叔叔種了幾棵桃樹。

    他在花園裡抓住一條蛇。

     這個房間是萊拉和塔裡克做作業的地方,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