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燈
活,一種和父親、兄弟姐妹共同度過的生活,在這種生活中,她将會毫無保留地、沒有附加條件地、不感到恥辱地付出愛與得到愛。

     她歡快地走回到公園旁邊那條寬敞的主幹道。

    沿途種着懸鈴木,樹蔭下是擺攤的老人,他們滿臉滄桑,在一堆堆的櫻桃和一串串的葡萄後面漠然地看着她。

    幾個赤腳的男孩追逐着轎車和公共汽車叫賣,裝滿榅桲的袋子在他們身上晃來晃去。

    瑪麗雅姆站在一條街道的拐角處,看着過往的行人,無法理解他們何以對身邊的這些奇觀無動于衷。

     過了一會,她鼓起勇氣,去問一個趕馬車的老人,問他是否知道紮裡勒,那個開電影院的人,住在哪兒。

    老人的臉胖乎乎的,身上穿着五顔六色的長袍。

    “你不是赫拉特人,對吧?”他友好地說,“大家都知道紮裡勒汗住的地方。

    ” “你能跟我說怎麼走嗎?” 他剝開一顆包着紙的太妃糖,說:“你就一個人嗎?” “是的。

    ” “爬上來。

    我帶你去。

    ” “我付不起車費。

    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 他把太妃糖給她。

    他說他有兩個小時沒拉到客人,反正打算回家了。

    紮裡勒的家正好順路。

     瑪麗雅姆爬上了馬車。

    他們并排坐着,一路無語。

    瑪麗雅姆看到沿途有些藥草鋪,還有些敞開的貨架,買東西的人能夠從上面買到橙子、梨、書籍、圍巾,甚至獵鷹。

    玩彈球的孩子們圍成一圈圈,踢得塵土飛揚。

    茶館外面,在鋪了地毯的木闆平台上,男人們喝着茶,抽着水煙袋。

     老人架着馬車拐上一條寬敞的、兩旁種着松樹的街道。

    走過一半街道之後,他把馬車停下。

     “那邊。

    看來你很走運哦,親愛的小姑娘。

    那是他的轎車。

    ” 瑪麗雅姆跳下車。

    他笑了笑,繼續趕車走了。

     瑪麗雅姆從來沒有碰過轎車。

    她用手指撫摸紮裡勒的轎車的前車蓋。

    黑色的,閃閃發亮。

    轎車的輪毂光可鑒人,瑪麗雅姆從輪毂上看到一個扁平的、拉伸的自己。

    轎車皮椅是白色的。

    瑪麗雅姆看到方向盤後面有幾個圓形的玻璃儀表,裡面有一些指針。

     刹那間,娜娜的聲音在瑪麗雅姆腦海中響起,嘲弄着她,試圖澆滅她内心深處的希望的光芒。

    瑪麗雅姆雙腿發抖,向那座房子的前門走去。

    她把手放在牆壁上。

    它們是這麼高,這麼森嚴,紮裡勒家的牆壁。

    她得把脖子伸直了,才能見到牆頭有從另一邊伸出來的柏樹樹冠。

    樹冠在和風中微微晃動,她想像它們是在點頭歡迎她的到來。

    瑪麗雅姆抑制心中陣陣慌亂,穩住了自己。

     開門的是一個赤腳的少女。

    她的下唇有一個刺青。

     “我來這裡探望紮裡勒汗。

    我是瑪麗雅姆。

    他的女兒。

    ” 女孩臉上掠過一絲不解的神色。

    接着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時她嘴唇挂上淺淺的笑容,似乎對瑪麗雅姆有些渴望,有些期待。

    “在這兒等等。

    ”女孩匆匆說。

     她關上了門。

     幾分鐘過去了。

    然後有個男人來開門。

    他很高,肩膀寬寬壯壯的,雙眼睡意未消,不過臉色很平和。

     “我是紮裡勒汗的車夫。

    ”他說,态度并不差。

     “他的什麼?” “他的司機。

    他不在家。

    ” “我看到他的車了。

    ”瑪麗雅姆說。

     “他有急事出去了。

    ” “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說。

    ” 瑪麗雅姆說那她等着。

     他關上了門。

    瑪麗雅姆坐下來,膝蓋屈到胸前。

    天已經薄暮,她的肚子開始餓了。

    她吃了趕馬車的老人給的太妃糖。

    過了一會,司機又出來了。

     “你現在得回家去啦,”他說,“再過不到一個小時天就全黑了。

    ” “我習慣了黑暗。

    ” “也會變冷的。

    我開車送你回家怎麼樣?我會跟他說你來過。

    ” 瑪麗雅姆隻是看着他。

     “那好吧,我送你去酒店。

    你可以在酒店舒舒服服睡一覺。

    明天早上我們再看能怎麼辦。

    ” “讓我進去。

    ” “有人吩咐我不能讓你進去啦。

    喂,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才回來。

    可能要好幾天呢。

    ” 瑪麗雅姆抱起了手臂。

     司機歎了口氣,略帶責備地看着她。

     多年以後,瑪麗雅姆将會有很多機會去設想,如果她讓司機開車送她回泥屋,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但她拒絕了。

    那天夜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