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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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指示,然後同他匆匆地在村中各處巡視。

    于是老百姓對李闖王的來到村中,更加堅信不疑。

     劉芳亮散了赈之後,隻叫大家幫忙做一件事,就是在挑戰時候全村百姓去到潼關城下邊呐喊助威。

    百姓們久已震于李闖王的威名,今晚又得到好處,且料就官軍夜間不敢出關,紛紛答應照辦。

    一些貧苦青年平日吃沒吃的,穿沒穿的,還受有錢有勢的人們欺壓,這時都懇求收留他們。

    可是農民軍因為缺少馬匹,不能多收留,隻挑選了五個年輕力壯、家中沒什麼挂牽的小夥子留下,把在土豪家裡得到的三匹好馬和兩匹騾子給他們騎。

     三更時候,劉芳亮親率三十名将士拿着沿途收集的鳥槍、火铳,到了潼關城下,站在滾木、礌石、箭和擡槍所不及的地方,向守城官軍高聲謾罵,挑戰。

    站在後邊一箭之外的将士和老百姓呐喊助威。

    關上駐軍從夢中驚醒,齊奔上城,火炮、弓、弩亂發,滾木、礌石齊下。

    劉芳亮下令向城上施放鳥槍、火铳。

    官軍剛把大部分人集合東門,正準備派一支人馬出戰,忽然南門和水門外炮聲又起,火光沖天,呐喊挑戰,并見樹林中火把甚多,來往不絕,摸不清農民軍的虛實,隻好龜縮在潼關城内,等待天明。

    農民軍在城外鬧騰到四更時候,突然撤走,不知去向。

     當農民軍在城外挑戰時候,丁啟睿惟恐關城有失,倉皇奔上南城,督率将士嚴守,同時派人潛出潼關西門,飛馬追趕賀人龍,叫他火速回師。

    等到農民軍退走以後,他派人出城察看,見一通石碑上貼着李自成給賀人龍的挑戰書,約他于十日之内到陝州以東的張茅鎮附近會戰;如賀人龍不去會戰,闖王就要重回來攻進潼關。

    詢問城外百姓,都說确實是李自成的人馬,親眼看見“闖”字大旗,并看見李自成本人穿着青布箭衣,戴着白色小氈帽,騎在一匹高大的灰青馬上指揮挑戰。

    丁啟睿立刻一面火速奏報皇上,一面檄告河南巡撫李仙風。

    有一個幕僚對此事有點懷疑,趁他的奏疏尚未發出,走到他的面前說: “大人,河南府[3]系藩封重地,不可有失。

    不論這股流賊是否有闖逆在内,給河南李撫台的文書均應火速發出。

    隻是給朝廷的這封急奏以及與兵部的緊急塘報,是否可以稍緩發出?” “老先生有何高見?”丁啟睿問,輕輕地晃着腦袋。

     “以卑職看來,昨夜這股流賊,未必有闖逆在内。

    請大人再為斟酌。

    ” “何以知未必有闖逆在内?” “當日流賊突圍逃竄之時,分作二股,精兵悍将多向商洛山去。

    倘闖逆未死于亂軍之中,必随這一股逃入商洛山中,何能到崤函山中?卑職對此不能無疑,恐墜入流賊狡計。

    ” 丁啟睿哈哈大笑,随即用指頭輕敲桌子,說:“老先生仍不知李自成為何許人!此賊最善用兵,不能以常理度之。

    以學生愚見,當日李逆欺騙官軍,分作兩路,他自己潛攜老弱,向豫西逃命。

    馬科與孫撫台都上了他的大當,以為他必以精騎自衛,故誤向西南一路追殺。

    倘若當時孫撫台一直向東追殺,則闖賊豈能逃脫?不幸孫撫台見不及此,緻使功虧一篑,上贻君父之憂,下留地方之患。

    ” 這位幕僚仍然不敢同意,又說:“大人明察賊情,所見自甚有理。

    隻是卑職仍不明白:當時大軍雲集,圍得鐵桶相似,闖賊為自身計,離開精銳,而随老弱突圍,豈不甚危?” 丁啟睿又笑了笑,說:“這幾年學生留心考察,李自成用兵往往與兵法暗合。

    即以他這次随老弱突圍一事來說,也正是所謂虛虛實實,變化無端。

    《兵法》雲:‘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4]逆賊李自成之所以能流竄數省,屢挫官軍,迄今未能斬除者,蓋彼用兵往往與孫子暗合,出鬼入神耳。

    ”停一停,他又說:“當夜有不少人親見女賊高氏在此一股。

    按常理說,也斷無夫妻分開逃命之事。

    縱然闖賊想抛棄高氏,高氏豈肯離開丈夫?人言高氏尚有本領,但不論如何,終是女流之輩,不要把她看得太非凡了。

    ” “大人剖析透徹,卑職實不應再有疑心。

    但卑職今日聽說,昨夜襲擾潼關的流賊人馬不多。

    闖賊新敗之後,既然人數甚少,何以敢如此猖獗?難道不怕大軍追剿麼?” 丁啟睿拈着胡須說:“此李自成之所以為李自成也!” 這位幕僚不再說話,其餘的幕僚們同聲稱頌:“大人明智,所見極是。

    ”兩份送往北京的火急文書就這樣發出了。

     卻說高夫人和劉芳亮進擾潼關後過了兩天,突然在夜間攻進靈寶,占領了城東北角一裡多遠的娘娘山,進入東關,焚燒了幾間房子,火光沖天。

    知縣和駐軍都驚慌失措地奔上城牆,在火光中隻見“闖”字大旗招展,騎兵來往如穿梭一般。

    高夫人派她的親兵頭目張材一直騎馬到吊橋附近,向城上射了一封書子,以闖王的名義告訴城中父老不必驚慌,他隻是要逼賀人龍出關作戰,并不攻城。

    一個守城兵探頭往下問: “喂,你們到底是誰的人馬?” “我們是闖王的人馬。

    ” “李闖王不是在潼關南原完事了麼?” “放狗屁!我們闖王的人馬永遠不會完!” “你是誰呀?” “你問爺爺麼?好,你聽!” 張材清一下喉嚨,用一套韻語向城上回答,聲音中帶着自豪和對敵人的輕蔑: 你爺爺的家住在 北山南裡, 南山北裡, 有樹的村兒, 狗咬的營兒。

     《百家姓》上有姓兒, 朝廷的告示上題着名兒。

     十五歲跟了闖王, 放羊娃兒的鞭子換成了刀槍。

     你爺爺走過平陽, 會過荥陽, 打過鳳陽, 攻過南陽, 圍過鄖陽, 破過泾陽。

     這一年你爺爺闖得遠啦: 進過四川, 逛過甘南, 去過西番, 長城外打過轉轉, 逍逍遙遙地來到河南。

     三天前攻過潼關, 如今來靈寶随便玩玩。

     唱完這一段之後,張材撥馬便走。

    等城頭上一陣亂箭射下,他已經走到強弩的射程之外了。

     農民軍在這裡沒有殺人,隻把糧店裡的糧食裝滿馱子,把一部分糧食抛到大街上任窮人自己去拾。

    鬧騰了更把天,整隊撤走。

    這時城上發現了這一股農民軍的人數似乎不多,但因為是夜間,不敢出城追趕,隻在城頭大罵。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