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殺呀!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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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想了些什麼?也想到了老婆離婚的問題嗎?他們有沒有使肩關節不痛的訣竅?他們所受的痛苦更沉重啊!因為那時正是武鬥吃香的時候,現在已經收斂多了。

    每一個樂極生悲的人都要後悔,新近衰敗的革命家範子愚也後悔了。

    最先後悔的就是關于武鬥,架飛機,踏上一隻腳。

    其實這些鬥争形式并不是他首創的,但他同樣受到一種創造了罪孽的良心責備的痛苦,後悔着不該搬起石頭最後砸在自己腳上。

     他住進這間囚房已有一個多月了,剛進來時并不以為然。

    反複回憶自己造反以來的全部經曆,想來想去以今天的标準是功大于過,功過抵消還有結餘,應該得到某種酬謝。

    卻為什麼隻記過不記功呢?他不相信毛主席會同意這樣做,憑着運動初期的經驗,料想這又是資産階級反動路線,毛主席會要打救革命功臣的。

    因而他并不怎麼怕,甚至預見了保衛部長和聯合宣傳隊的人明天将要倒黴。

    要他寫檢查材料他不寫,問他為什麼不寫,他說:“沒有什麼可寫。

    ”于是,又架了一次飛機,接着架了好幾次飛機。

    架飛機是不好受的,他決定采取戰略退卻,以保存有生力量,伺機反攻。

    他開始寫了,而且寫得很多,把所有經曆過的事都寫上去。

    不加分析,不戴帽子,像寫造反日記一樣客觀地将事實記錄下來。

    這當然是不符合要求的,為了這,又架了兩次飛機。

    他的态度再次硬起來,因為飛機架慣了,肩關節也鍛煉得可以了,搞來搞去,不過如此而已,可怕的變得不可怕了。

     與此同時,聯合宣傳隊組織了少數積極分子對範子愚家裡進行了一次突然襲擊。

    就像以前查抄方魯的家一樣,不過要比那次查抄仔細一百倍。

    鋪蓋卷起來了,被子都拆開看了,小孩用過的尿片撕開了,衣櫃的木闆縫裡用竹簽通遍了。

    至于書籍、廢紙和筆記本,不管是範子愚的還是鄒燕的,所能見到者全部收集起來,用木箱裝上,貼好封條,送到保衛部待查。

    其實負責翻查那些東西的人也并不是保衛部的人,而是劉絮雲。

    為了那些東西,劉絮雲關在一間不許外人進去的臨時保密室裡整整工作一了半個月,但她要查的那個叛徒交代材料并未能找到。

     想找的沒有找到,意外地發現了一樣有用的東西。

    在一塊寫着電話号碼的小紙片的反面有幾個這樣的字:上而橫擺着“打倒”二字,下面豎寫着“文化大革命的旗手”。

    “打倒”的“倒”字右側還有一個“彭”字的左半邊,劉絮雲認為這個半邊“彭”字是多餘的,便把它裁去了,剩下的字正好勉強拼成了一條反動标語。

    所以說是勉強,是因為上面二字橫排着,下面的字豎排着。

    橫豎是不要緊的,隻要那些字拼湊起來能得出需要的意義就行了。

    于是,拍成照片,放成原樣大小,複制好幾張,拿一塊小黑闆将照片釘上,把發現過程寫上。

     又要架飛機了。

    這一回來勢特别兇猛,有點類似在植物研究所鬥彭其的情況。

    與會的群衆是真正的憤怒了,因為他們看見了照片,感覺範子愚欺騙了他們,就由于他,使所有造反群衆戴上了受蒙蔽的帽子。

    範子愚被架到會場時,“堅決鎮壓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口号聲如雷劈頂。

    人們跳起來了,沖上來了,小禮堂的屋頂幾乎被聲浪掀開了。

     “範子愚,這是你寫的字嗎?”有人把小黑闆擺在範子愚面前。

     “這……”範子愚一看,啞了。

     “說!” “我……我……” “說!” “字……字……是我寫的。

    ” “好啦!鐵證如山,供認不諱。

    把現行反革命分子範子愚押下去!” “不!不!不……”範子愚說不清話了,隻好大哭起來。

     “堅決鎮壓反革命!” 口号聲嚴嚴地壓住了哭聲,誰也聽不清他在哭。

     這次鬥争會時間最短、前後加起來不過十分鐘,就像在夢中踢着一塊石頭,短促地驚醒了一下。

    十分鐘的鬥争會對範子愚來說應該是不值一提的了,但正是這十分鐘的鬥争會改變了他全部思維活動和整個精神狀态,在大聲嚎哭中幾乎撞到牆上把頭碰碎了,幸而有人拖住。

    誰知道那幾個字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條件下寫的呢?閑着沒事就喜歡拿支筆這裡畫畫,那裡畫畫,鬼知道畫了些什麼!心裡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寫條這樣的反動标語,為了什麼?達到什麼目的呢?實在是沒有道理,是魔鬼纏身,是天要降災于你。

    階級鬥争是冷酷無情的,想解釋,想求饒,都是沒有用的。

    聯合宣傳隊已命令他把書寫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