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殺呀!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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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标語的動機、思想活動和階級根源寫出來,這回可不敢再硬了,再硬就要帶手铐了,隻能來一個認罪态度較好,争取寬大處理了。

    自從反動标語被揭發以後,聯合宣傳隊再一次發動群衆檢舉反革命分子範子愚平常的反動言行,又出現了一個大字報和小字報的高潮。

    凡是可以公開張貼的就寫成大字報,内容特别反動或牽涉旁人的就寫成小字報。

    鄒燕沒有辦法,隻好又把文化大革命初期揭發過的關于範子愚說“政治政治,不正也不直”的話重新抄成大字報,貼出來搪塞。

    經過将近兩年的造反,在“現在這年頭,誰也管不了誰”的條件下,範子愚的反動言論還能少得了?一個晚上就貼滿了小禮堂。

    其實,最要命的内容還不在大字報上,而在不予公開的小字報上。

    如有一張小字報揭發範子愚“惡毒誣蔑江青同志……原夫……電影……某某某……怎麼怎麼……”這一條可要了範子愚的命,跟原來已經查出來的反動标語聯系在一起,他的反革命罪行已不是孤立的,而是有内在思想聯系的了。

     罪該萬死的範子愚真正害怕了,開始認真考慮老婆将跟誰去,孩子的出身成分填什麼的問題了。

    這不僅是個人的生死關頭,而且将決定子孫後代的命運,他不敢再抱僥幸心理,決心想一切辦法來解除危難。

    他日不食,夜不眠,面容憔悴,身體瘦得不成樣了。

     有一天,他提出要回家刮刮胡子,經兩個看守人開恩,陪同他回到家裡。

    他一進門就尋找自己的孩子。

    孩子在幼兒園,他要鄒燕馬上去抱回來。

    他顫顫抖抖打開一個抽屜,發現東西都不在原來的地方,知道是抄家了。

    找了半天才把刮胡刀找到,在臉上橫一下,豎一下,沒有條理地胡亂刮了老半天才把胡子刮淨。

     鄒燕把四歲的孩子抱回來了,範子愚扔掉手裡的東西,撲向門口,接過孩子來緊緊地摟在懷裡,一邊親,一邊把眼淚揩在孩子的臉蛋上。

    孩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害怕起來,哭着要媽媽抱,媽媽也在流淚,并已泣不成聲。

    兩個看守人心腸軟下來,沒有硬催範子愚快走。

    範子愚打開櫃子這裡尋那裡找,找出了小半瓶桔子汁。

    他讓孩子坐在自己腿上,用小湯匙一勺一勺喂給他吃。

    一邊喂,一邊掉淚,拿湯匙的手激烈抖動着,不能控制。

    由于手在抖,桔子汁滴了一些在孩子的身上,他又用濕毛巾仔仔細細擦幹淨。

    小半瓶桔子汁全部喂完了,放下瓶子又親孩子的臉,還叫孩子不停地叫爸爸,叫了幾十聲還要叫。

    孩子的衣服有一粒紐扣開了,他給他扣好;孩子的小腿被蚊子咬了一個小疙瘩,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口水給他擦了又擦,摸了又摸…… 怎麼辦呢?總不能讓你就偎着妻兒不走了,你還得到你的囚房去。

    看守人在催了,不能再磨時間了,他又把孩子親了一輪,緊緊摟着,抱去送給鄒燕。

    鄒燕接過孩子,望着丈夫,丈夫也望着妻子,淚如雨下,心如刀紋,誰也沒有做聲。

    望着望着,互相都望不見了,隻剩一個淚影,轉臉離開。

    出門時,範子愚回頭喊了一聲:“再見了!” 當晚,鄒燕寫了一張醒目的大字報貼在禮堂大門正中處。

    标題是:“警惕反革命分子範子愚玩弄自殺陰謀”;下面的内容便是他回家刮胡子的一系列反常表現。

    那位以“大老粗”為榮的最革命的排長最先看到這張大字報,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下說:“自殺?知識分子就愛犯這些毛病。

    自殺了活該,自絕于人民。

    ” 過了幾天,自殺事件并沒有發生,人們也就不特别注意了。

    就在這時,範子愚采取了行動。

    上次回家刮胡子的時候,他趁人不防将一塊刀片裝進衣兜裡了,拿回囚房以後,又轉移藏到《毛主席語錄》的塑料封面夾層裡。

    這天天将亮的時候,他趁兩個看守人坐在走廊上聊天,門又正好關着的好時機,偷偷從床上爬起來,将被子僞裝成仍像有人睡着的樣子;拿出刀片來,将紗窗一格的左、下、右三方劃開,從窗格裡鑽了出去。

     他決定,是死是活就在此一舉了。

    首先去找江醉章,想用叛徒一案威脅讨好雙管齊下,看能不能有點效果,使他出面周旋,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若不成便再不回來了,投河、卧軌、懸梁,自殺的方法有的是。

    連絕命書都已寫好裝在身上準備着。

    他跑到高幹招待所,正好有人開門,因不認識範子愚,隻聽他說有急事要找江主任,便放他進去了。

     江主任聽見有人這麼早來敲他的門,滿不高興,磨了半天才穿好衣服,趿拉趿拉走出來。

    把門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