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走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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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的啼叫相互呼應着。

    又一個黎明時刻到來了。

     清晰可見的銀河,像一條寬闊的大道鋪在天上。

     大地上,有條和天河交叉的、曲折漫長的大路,向着延安的方向伸延而去。

     大路兩旁,杏枝泛紅了,柳條變綠了,高高的白楊樹上,挂起毛絨絨的花穗。

    未向嚴冬屈服的野草,如今又在春暖中複蘇過來,倔強地冒出嫩芽,把那黃秃秃的路邊染綠了。

     死裡逃生的梁永生,正走在這條飽含春意的大道上。

     梁永生的頭頂上,有一群遠征的大雁,排成“人”字的隊形,扇動着有力的翅膀,正然向北飛行。

    永不停息的河水,掀起白色的浪花,唱着娓娓動聽的歌聲,毫無倦意地趕着它那通向大海的彎曲而漫長的路程。

     春天,将一派生氣加到草木身上,也鑽進永生的心裡。

    使得他心花怒放,思路萌動。

    他翹首望雁,浮想聯翩:“多麼可敬的大雁哪!你不畏風雨,不怕路遙,從北方飛到南方,又從南方回到北方,為了生存萬裡鵬程,迎着艱險進行遠征……”他低頭見水,又觸景生情:“多麼勤奮的河水呀!你千裡迢迢來到這裡,你隻有歡唱,沒有倦意,隻有前進,從不後退,一刻不停地、夜以繼日地奔向你的目的地……”梁永生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把大雁、河水和他自己連起來了:“我一定要到達那紅旗飄揚的延安城!我也一定能見到窮人的救星毛主席!” 梁永生想到這裡,内心充滿了希望,希望使那困乏勞累的感覺,立刻消失淨盡,身上增添了新的活力。

    他沿着這條前程似錦的大道,又風風火火地走下去了。

     一位推着車子去串鄉的手藝人,被永生追過去。

     一位挑着八股繩子去趕遠集的小商販兒,也讓永生落到後頭…… 晨風吹拂着大地,早霞映紅了東天。

     梁永生一邊飛步趕路,一邊在盡情地觀賞這土香四溢的原野,奔騰咆哮的河流,還有遠方那巍峨莊嚴的群山。

    這些披着彩霞的山川原野,仿佛都在默默深思。

     一座美麗的城市映入永生的視線。

    他望着這座城市想起了延安。

    永生從踏上去延安的道路那天起,延安,這個響亮的名字,就一直在他的頭腦裡萦繞。

    他不止一次地想過:“延安是個啥樣的呢?也許同德州差不多吧?不!不會是那樣!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窮人的天下,不會像德州那樣淨些要飯的……能像那小巧玲珑的楊柳青嗎?不能!絕對不能!楊柳青有阙樂因,又有餘山懷;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窮人的天下,怎麼能容許那些烏七八糟的爛雜拌兒存在呢?……要不,能像天津衛?不,更不能了!天津衛是人鬼混雜的都市。

    那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窮人的天下,當然不會有那癟鼻子大老闆,更不會有那任意橫行的日本鬼子……”如今,梁永生這位樸實的莊稼人,面對着眼前這座城市,又在悄悄地想:“那延安的模樣,是不是就像這座美麗的城市?不,不會的。

    延安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是窮人的天下,當然要比它更加壯麗……” 綠葉上的水珠兒閃着白光,迎來了又一個黎明時刻。

     天上,下着毛毛細雨,飄飄灑灑,綿綿不斷。

     滿面春風的梁永生,沿着通往延安的道路,向着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正在冒雨行進。

     曙光中,楊柳青蔥,桃花怒放。

    又一個秀麗的村莊,映進他的眼簾。

     村頭上,有位提着鳥籠子的老漢,正在早起遛鳥兒。

     被關在籠子裡的那隻活潑可愛的小鳥兒,看來是剛剛入籠不久;它對這種籠子生活還很不習慣,正在撲撲棱棱亂撞籠子。

    很顯然,它是想把籠子撞破,沖出這座“監牢獄”,到那遼闊天空、任其飛翔的境界去。

     梁永生望着這種情景,不由得心裡說:“鳥呀,鳥呀!憑你那點力氣兒,就能撞破籠子嗎?”人在看到勝利曙光的時候,往往肯想起已經走過來的那段驚險曆程。

    這時的梁永生,他想着想着,覺着心窩兒裡忽地一閃,又蓦然想起他自己這半世生涯來了: “我這前半輩子呀,多麼像這隻鳥兒啊!從龍潭到德州,以後又雒家莊、甯安寨、楊柳青、天津衛、徐家屯……跑了一周遭兒,又回到甯安寨,殺進龍潭街,就像鳥兒撞籠子似的,到處亂撞。

    二十多年來,要過飯,挑過锢漏挑兒,拉過洋車,打過鐵,打過獵,開過荒,賣過藝,幹過零工……活兒沒少幹,路沒少跑,苦沒少吃,氣沒少生,結果是,殺了個痛痛快快,落了個家破人亡!眼時下,我的處境,又和二十多年前剛逃出龍潭時一樣了——隻剩下自己個兒孤孤零零一個人了!隻不過比那個時候多了這一嘴胡茬子!不,還多了一口大刀!” 梁永生摸着嘴上的胡茬子想到這裡,抽出身後那口大刀,拿在手中,擎在胸前,抖抖腕子,沉思片刻,然後又心中自語道: “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