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怒打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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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生打發茶爐掌櫃上了火車,見濃重的黑霧還沒消散,架起車把就往家走。

    他一面提心吊膽地沿路邊慢步緩行,一面切望着能沖出這讨厭的霧霾,跨入一個清朗的境界。

    可是,他邁出一步是這樣,十步、百步還是這樣。

     今兒的生活好像脫了常規——天到這時路燈還沒熄滅。

    橘紅色的光亮,從黑暗中掙紮出來,不遠又失去了作用。

    但是,不管氣候多麼惡劣,這畸形繁華的市區仍然是亂哄哄的。

    拖着長聲的汽車喇叭,發出裂心刺耳的陣陣尖叫。

    梁永生正在霧氣濛濛燈火點點的街道上走着,耳旁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

    他扭頭一看,迷霧中有位抱孩子的婦女,正擦眼抹淚地向“廣善堂”奔去。

     “廣善堂”,是帝國主義用“庚子賠款”的錢,以天主教的名義辦起來的“慈善機關”。

    它“專門收養中國孤兒,對其進行撫養和教育”。

    在當時的中國社會上,無人撫養和無力撫養的孤兒成千上萬,這“廣善堂”的門口竟懸起“來者不拒”的招牌,難道不會發生“人滿為患”?不會的。

    凡是送進這裡的孩子,十個就有九個是“活着進來死着出去”。

    幾乎每天早晨,總有幾個工友把一個黑色的長木匣子擡上馬車,駛向荒郊。

    每到這個時候,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外國“修女”海約約,還特地趕來,合掌閉目,“虔誠”地禱告那些含恨屈死的孩子們:“祝福你們,你們升入了天國……” 現在永生透過層層迷霧眺望着罪惡的“廣善堂”,心中一沉,一段往日的慘景又映在他的眼前。

    那是永生剛進天津不久的一個早上。

    他拉着洋車正從這裡路過,見門旁的小樹上拴着一個哇哇哭叫的孩子,門口不遠的牆旮旯裡還藏着一個女人。

    那女人時而探出頭去望望孩子,又急忙抽回頭來偷偷地哭泣。

    看樣子她曾幾次想去把孩子抱回來,但不知為什麼卻邁不動步子。

    正在這時,“廣善堂”的鐵門一開,孩子被一個“修女”抱走了。

    那位藏在暗處的女人,見此情景邊跑邊喊:“等一等!我有話說——”回答她的是那哐當當的關門聲。

    那女人快要急瘋了。

    她用力地拍打着無情的鐵門,潑命地哭叫,呼喊……剛到天津的梁永生,鬧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便湊上去問了一下。

    原來這個女人是永生的老鄉,十裡鋪人。

    她的丈夫唐春山,就是因為和白眼狼打官司,被判成“誣賴罪”的那位“原告”。

    後來,唐春山越獄逃跑了,白眼狼又要加害其家屬。

    春山的妻子得了信兒,抱着孩子領着婆婆逃出虎口,要飯讨食來到天津。

    幾年來,全靠她給人家縫縫洗洗,婆婆要飯、揀窮混日子。

    上個月婆婆病倒了。

    她為了救下婆婆的老命,這才忍疼割肉把這唯一的兒子送進“廣善堂”,好省下幾個錢給婆婆治病。

    當時永生聽完那女人的傾訴深表同情,就把身上帶着的幾個零錢掏給了她。

    打那天起,梁永生還經常向那駕馭馬車送屍體的工友打聽這個孩子的情況。

    前幾天,他聽說唐春山的兒子在“廣善堂”裡被折磨病了,至今一直放心不下。

    因此,現在他見這個女人又要把孩子送入虎口,就趕忙走過去,勸那女人不要上當,并把買口糧的錢全掏給她,打發那女人抱着孩子回家去了。

     永生剛要走開,隻聽哐當一聲——“廣善堂”的鐵門開了。

    那輛拉着黑匣子的馬車,和往日一樣照例駛出門來。

    拉車的瘦馬吃力地邁着步子,幾乎把腦袋挨到地皮上了。

    那個“修女”海約約,也照例站在大門以裡,合掌閉目“虔誠”地禱告着……永生湊到馬車近前,又向駕車人打聽唐春山的兒子。

    駕車人神态反常地張了張嘴,又望了望車上的黑匣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啥也沒說,揚鞭打馬,疾馳而去。

    永生失神地眺望着遠去的馬車,眼窩兒裡滲出了淚水。

     馬路上,大霧仍然像濃煙一樣,茫茫一片,呆滞地停留着。

    來來往往的行人,就像掙紮在濁水中。

    這時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渴望太陽沖破雲層光照人間——因為隻有到那個時候,這霧霭才會徹底消散,這灰暗的世界才會明朗起來。

    永生望望霧氣自語道:“真是‘白霧一袋煙,黑霧霧半天’哪!”當他架起車把正要冒霧出車時,耳邊又響起這樣的聲音:“送茶爐掌櫃上了火車,霧要不落,就回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