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鬧黃家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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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八,是黃家鎮趕廟會的日子。

     這個廟會,可不同于一般的廟會,它的名聲格外遠,規模特别大。

    正式會期,出進三天。

    而且,在正式趕會的前兩天,街上就人如穿梭、車馬辚辚了;還搭滿了一個挨一個的席棚子,大勺碰小勺丁當直響。

    那些馃子鋪,燒餅鋪,窩頭鋪,煎餅鋪,包子鋪,饅頭鋪,也全開市了。

    不僅大棧小店家家客滿,就連村裡的碾棚、磨棚、車棚、草棚,以及村外的場屋、地屋、井屋、瓜屋,也都住滿了人。

    這些提前來到的人,近者來自百裡之外,遠者是千裡迢迢趕來的。

    他們當中,有濱州、蒲台的,有南宮、冀州的,有定州、望都的,有文安、霸州的,還有西安、蘭州的,雲南、貴州的,吉林、肇州的……總之,他們來自山南海北,關東口西,四面八方,全國各地。

     黃家鎮的廟會所以這麼興盛,是因為這一帶是雜技之鄉,是耍把戲的發源地。

    據傳說,雜技的鼻祖,就是這一帶的人。

    這黃家鎮廟會,是個進行雜技交易的場所,也是雜技用具的産地。

    在這個廟會上,有賣猴的,賣馬的,賣熊的,賣狗的,賣蛇的,賣虎的,也有賣雜技、魔術、洋片、馬戲、木偶戲用的道具的,還有賣技術的——你要花上錢,認個“過門師”,他就當場教給你幾手兒。

    就連雜技行當請師傅,招徒弟,雇腳色,找事由兒,也都可以在這裡成交訂合同。

    因為黃家鎮廟會具有這麼個特點,所以才引得許許多多的人從五湖四海雲集而來。

    他們這些人,穿着各種各樣的服裝,操着南腔北調的口音,在街裡街外擠擠蹭蹭,串來串去。

     由于趕會的人多,那些賣吃食跑勤行的人們也全上來了。

    賣涼粉的,賣切糕的,支着大汆沏茶糖的,都在廟台下頭撐起了圓鼓鼓的大傘棚;賣大碗茶的,一頭挑着碗筐,一頭挑着大沙壺,吱嘎着竹闆子扁擔漫街叫賣;賣燒雞的,身後背着個箱子,油手敲着梆子,操着景州口音在吆呼“德州扒雞”;賣紅薯的,一腳蹬着車子把,一手提着盤子秤,聲嘶力竭地高聲叫賣:“紅薯熱的!紅薯熱的!” 老君廟前的廣場上,用席、箔、闆、棍搭了個戲台。

    戲台上,緊鑼密鼓,梆子腔唱得正歡。

    戲台下,你擠我,我擁你,人聲鼓噪,雜音喧天。

    戲台兩側,拉洋片的,賣野藥的,說大鼓的,講評詞的,變魔術的,跑馬戲的,相面的,勸善的,東一幫,西一夥,大一圈兒,小一堆兒,都吸引得觀衆、聽衆裡三層、外三層。

     街筒子裡要比街外規整多了。

    大小鋪眼兒,都漆刷一新。

    除了固定的門市而外,又擺列上一些高幾矮凳,長台短案。

    街口上,淨些不成買賣的“買賣”,什麼縫破鞋的啦,賣鞋楦的啦,張籮底的啦,攢水筲的啦,綁笤帚的啦,粘破缸的啦,還有剃頭的,修腳的,锔碗的,雜七雜八,密密麻麻一大片。

    街裡街外這種熱鬧景象,猛孤丁地看上去,倒也像個“太平盛世”。

     街口上,在那平地凸起的高台上,有個年輕的小爐匠。

    他的臉前頭,破盆子爛罐子擺了一大堆。

    一個土裡土氣的老漢,提溜着一把鐵壺來在他的面前:“掌櫃的,這壺上有了沙眼兒,拾掇拾掇得多少錢?”锢漏匠看了看壺,又看了看老漢:“放下吧。

    拾掇完了你看着拿就是了。

    ”過了片刻,一個穿袍戴帽的闊少兒又來到攤兒上,從衣袋裡掏出一把洋鎖扔給锢漏匠:“喂,給我撬開它!”锢漏匠瞟了闊少兒一眼,拿起洋鎖看了看,然後在砧子上砸了個鐵片兒,又锉了幾下,隻一捅,鎖開了。

    随後他向闊少兒說:“一吊二!”闊少兒嫌貴,嘴裡還不三不四。

    锢漏匠喀叭一聲把鎖又鎖上了,向那闊少兒扔過去。

    闊少兒被窩了一下,着起急來:“這爺們有的是錢,再給我捅開!”锢漏匠一撇嘴說:“有錢旁處花去,這爺們不侍候你!”闊少兒見锢漏匠膀闊腰圓一身疙瘩肉,又是滿臉怒氣話語噎人,自量着惹不了,隻好吃個啞巴虧兒滾蛋了。

    接着,又一位要飯的老太太端着個破碗湊過來:“少師傅!锔上這個碗多少錢?”锢漏匠放下手裡的活兒,接過破碗忙起來。

    锔好後,朝那讨飯人遞過去說:“大娘,拿去吧!”老太太拿在手裡反反正正瞅了瞅,隻見碴口兒對得嚴嚴實實,锔子擺得又密又勻,就說:“這活兒又好又實在——我拿多少錢?”锢漏匠說:“不要錢!”老太太覺着心裡下不去,說了些感謝話,又把這個英俊的小爐匠仔細看了幾眼,便走開了。

     這位小爐匠,就是梁永生。

     如今,梁永生這個少爹無娘的窮孩子,已經十七歲了。

     今天,永生趁大爺去給鄰居助工的機會,頭一次接過大爺肩上這副擔子。

    雒大娘為了打發永生來趕廟會,起早馇了一鍋玉米稠粥。

    永生就着芥菜喝了兩碗黏粥,大蔥蘸醬又吃了一個窩頭。

    他怕在外頭打尖還得花錢,又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