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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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二公司的獎金全部凍結。

    這對二公司承擔的其他工程影響并不大,但對于剛剛開工不久的光明橋工程能否如期完工,構成了直接威脅。

     道路改造工程總指揮,市政工程局局長曹永祥在光明橋工地找到楊建華。

     “老隊長的病情怎樣?” “挺嚴重,腎炎四個加号,住院了。

    ” “施工隊工人的情緒呢?”“大家還不知道内情,以為獎金隻是晚發些日子。

    ”楊建華苦笑着回答。

     “情況現在變得更嚴重了,你轟走了一個調查組,現在市裡又派來一個檢查團到指揮部監督工程開支。

    凍結了工程節餘的全部資金。

    也就是說,從光明橋開工之日起,你們有可能再也拿不到獎金。

    ” “什麼?”楊建華氣得罵起來,“他媽的哪個老爺定的,哪個老爺來幹,不然我照發不誤!” 曹局長拍拍楊建華的肩膀:“年輕人,不要太氣盛,這是市委書記親自決定的。

    你一個公司經理頂不住,人家就是沖着你、我來的。

    ” 楊建華知道是自己闖下來的禍。

    遇事太不冷靜,有些話說過了頭。

    可是,難道聽任那些誣陷之詞,自己就沒有表示憤怒的權利嗎?他弄不清是誰在整他,為什麼要整他,單單一個嚴克強有這麼大的神通? “算了,您就撤了我的職吧,隻要能給二公司解圍。

    ” “當時如果撤了你,也許就不會再來個什麼檢查團。

    可是現在,”曹局長歎了口氣,“就是撤了你的職,也撤不走他們。

    ” “那怎麼辦?” “建華,隻有把實情告訴工人。

    不要等工人問的時候再去欺騙他們,我們應該尊重我們工人的人格。

    ” “那立刻就會引起一場雪崩。

    ” “是啊,如果要暴發,遲早都會暴發的。

    我們不能等工程幹個一半,再讓它出問題。

    我考慮,為了慎重起見,必須立即把二公司的隊伍撤下來。

    這樣減少你的目标。

    另外,也避免中途換人造成更大的損失。

    ” 曹永祥的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楊建華雖然沒有什麼問題,自己了解這個年輕幹部。

    但楊建華已經觸犯了市委書記。

    檢查團的到來,完全證實了這一點。

    官司是要打,可現在正在施工當口,檢查團可以制造出一系列的麻煩,幹擾光明橋的施工。

    光明橋是環線最後一個工程。

    “五一”能否全線通車,在此一舉。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不,曹局長,光明橋的任務,我不交。

    ”楊建華堅決地說。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一個軍隊靠的是士氣。

    士氣受挫,再善戰的将軍也難以把握住勝利。

    一切難以預料的情況都會發生。

    ” “我不怕。

    ” “你不怕,我怕。

    光明橋開工日期已經耽誤了三天。

    本來,我就沒有給工程留下餘量。

    一天緊咬一天,嚴絲合縫,真要有點風吹草動,誤的就是全線工程的大局。

    到時,我們無法向全市人民交代。

    ” “我不是賭氣,而是為了争口氣。

    我立過軍令狀,軍令狀不能作廢。

    ” “你有把握?” “我保證一天不誤地把光明橋拿下來,四月二十九日,您來驗收。

    ” 曹局長沒有答話。

    他相信楊建華,又擔心工人們的情緒,他一生冒過多次風險,但這次的風險太大了,他不能不猶豫。

     考慮良久,他握住楊建華的手。

     “好,先把實情告訴工人們,我再做最後決定。

    ” 曹局長走了。

     楊建華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面對的困難要比想象的艱難,他同樣感到自己在冒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險。

    他不知道當把一切告訴給工人們,會導緻一種什麼樣的結局,是啊,沒有獎金,工人們照樣得幹活兒,從前工人們就這樣幹過來的。

    現在當然仍舊可以要求工人們這樣幹。

    但是現在工人們已經懂得了自己勞動所創造的價值,不能再容忍人們輕蔑他們的勞動,肆意剝奪他們勞動應得的報酬。

    他們冒着酷暑、嚴寒,在短短五個月時間裡,修起一段段寬廣的道路,一座座雄偉的立交橋。

    這在西方國家也需要用幾倍的時間,花幾倍的錢,難道這種創造出的巨款經濟效益中就不應該有建設者一份嗎?這種合理所得被剝奪了,工人們會怎麼想?但他又不能不講,曹局長說得對,工程上馬後一旦控制不住大家的情緒,立即就會造成無法彌補的重大損失。

     關鍵時刻,老隊長不在身邊,老隊長就是為了要接光明橋的任務,在鳳凰橋累倒了。

    如果老頭兒在,肯定和自己一個心氣,絕不把光明橋的任務交出去。

     楊建華把光明橋施工隊伍召集起來,鄭重地傳達了檢查團凍結二公司獎金的決定。

     會場頓時大亂,比他預想的還要糟。

     “到公司揪嚴克強那小子去,就是他搗的鬼!” “找曹永祥去,他娘的,當官的說話算不算數!” “對!到市裡找高伯年、閻鴻喚告狀去!” 楊建華沒有制止工人們的喧嚣。

    大夥兒完成了他下達的任務,而他卻不能兌現自己的許諾。

    難道還不能給大家幾分鐘發洩不滿的時間和自由? “他媽的!不幹了,不發老子獎金,就不上光明橋!”有人真的把工具摔在地上。

     “對!罷工!誰愛幹誰幹,咱不幹了!”跟着又有許多人扔掉手中的工具。

     憤怒沒有停留在人們的嘴頭上,頃刻間,它将化為上百人罷工的行動。

     楊建華這時才意識到不能再沉默了。

    繼續沉默會助長火勢的蔓延。

    雖然自己也憋着火,但不能在這時候和大家一起噴射。

    這不是向哪一個人施加報複,也不是對哪一個人的懲罰和抗議。

    目前,光明橋工程高于一切。

     “住嘴!”楊建華吼住正在叫喊的工人們,“罷工?向誰罷工?向我們自己嗎?向那些天天在又窄又擠又堵的馬路上受罪的市民嗎?那裡面有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有那些到工地上慰問我們的各行各業的群衆、老人、婦女和兒童,想一想他們到工地來時,對我們說過的那些話吧。

    全市人民給了我們榮譽,日夜盼我們建好橋,修好道,而我們,卻要罷工。

    ” 大家靜了下來。

    楊建華亢奮激昂的話震顫了他們的心。

     “難道,我們是為了獎金才在這裡日夜奮戰的嗎?大家想一想,在鳳凰橋工地加班加點幹的時候,誰想到的是錢?我們把光明橋的任務搶到手,誰又是為了錢?建築環線,改造道路,不是為某一個人,而是為了造福我們自己,造福我們的子孫。

    我們能直接參加這項工程,是我們的驕傲,我們做出的貢獻,不是錢所能代替的。

    獎金可以凍結,但榮譽誰也凍結不了。

    因為這榮譽澆鑄在這座光明大橋上。

    大橋是一座傳世的豐碑,記載着我們市政工人不朽的功勳。

    光明橋的任務,我們二公司不僅不能交出去,而且要用更快的速度、更高的質量,把它修建起來。

    因為,它代表了我們市政工人的形象、胸懷和志氣。

    ” 會場變得死一般沉寂。

     “有誰還堅持拿不到獎金就不幹了?請站起來離開工地。

    ”楊建華大聲問。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站起來。

     “指揮部在等待我們一個回答,我們是撤出工地,換一班人馬,還是留下來幹?大家回答吧。

    ” “幹!”會場上所有的人幾乎異口同聲。

     這正是楊建華所期待的回答,也是他向曹局長下保證時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