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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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又因提起“景泰藍花瓶”錢敏敏,想起了畢鼎山,畢鼎山當年同錢敏敏的風流豔事是人所皆知的。

     馮村接着說:“江津有個國立中學,辦得不錯。

    聽說校長是法國留學生。

    家霆可以在那裡上學。

    我想,秘書長如果到那裡,退一萬步說,挂牌做大律師也未始不可。

    而且,可以著作。

    目前特務無法無天,依您在司法界的名望,從法學觀點談法,必然不同凡響。

    您不是答應馮玉祥先生要為堅持抗戰和團結進步出力嗎?這實際是最好的出力。

    您的大著,渝光書店可以出版的嘛!” 給馮村這樣一說,童霜威動心了。

    家霆是該上學了。

    自己戰前就開始動手寫的《曆代刑法論》一直未寫完,寫了的部分書稿也留在方麗清家一隻箱子裡未帶出來。

    但寫書的願望,一直存在。

    到江津去,就是寫書也好呀!通過抗戰開始迄今這五年多的經曆,他覺得:人在戰争中,有時确實難以完全自己駕馭自己的命運。

    但也認識到,盡管如此,在某種情況下,人也不是毫無作用的。

    人每每還是可以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或改善處境的。

    人,不能消極無為!自己能從敵人魔爪裡逃脫并且來到大後方,就是明證。

    這使童霜威在面臨選擇時,感到去江津是正确的。

    他有了一種精力和抱負有所寄托的感覺。

     柳忠華說過的一些話,馮玉祥說過的一些話,都敲響在他心頭。

    他覺得曆史并不是一條環行路。

    回到國民政府身邊來了,并不是尋找歸宿,而是可以一切從頭開始的。

    無論再有多少磨難,他也會有一種新的虔誠的信念去對付。

    他腦際突然閃過一棵巍巍聳立峥嵘多姿的老樹——南京中央大學梅庵裡的那棵大名鼎鼎的“六朝松”。

    多少朝代了,風霜雨雪,卻依然有着生機,頑強地茁生着枝葉。

     童霜威終于慨然地點頭說:“對!馮村,你的建議對!我看,到江津去,是一個好辦法。

    ”他回臉問兒子:“家霆,你看怎麼樣?” 家霆早已心裡面盤算過了。

    馮村的設想十分周到,經曆過長期不安定的颠沛,早渴望能同爸爸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了。

    他迫切希望爸爸能安下心來恢複身心上的創傷,也渴望自己能有個好的學校讀完高中。

    家霆說:“我看,到江津去好!” 事情迅速這麼決定了。

    其實,不這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最後,童霜威拍闆說:“好!就這樣定了吧!馮村,你先寫信同那位鄧永剛先生聯系一下,然後,我們就去江津!”他心裡感到:對渾沌的過去應當舍棄了,以後,該是一個清醒的未來。

     馮村走後,家霆見爸爸在燈下坐在桌邊呆呆望着黑黝黝的窗外。

    秋蟲的鳴聲像一支樂隊嘈雜起落地傳來。

    童霜威忽然提起筆筒裡的毛筆,打開墨盒,舔上墨汁,取出一張信箋紙,随手寫下了一首七絕。

     家霆走上前去,看到爸爸寫的是: 霧氣升浮遮遠山, 長夜迷漫星月暗。

     流水送走官場夢, 空餘豪情心卻寒。

     啊!啊!像川江的激流一樣,深處洶湧,表面平靜。

    這難道是爸爸經過篩選留在心間的沉澱嗎?……家霆忽然感到心裡發酸,他明白爸爸寫這四句詩勾畫出了蜩螗的心情。

     他不願爸爸坐在那裡繼續沉浸在消沉的情緒中,提議說:“爸爸,出去散散步吧!時間不遲,今晚月色很美。

    ” 童霜威“呣”了一聲,無可無不可地站起身來,灑脫地說:“好!出去走走吧。

    ” 離開人煙稠密的熱鬧街道,他們向江邊走去。

    街上,房屋和籬牆在夜色中融為一體。

    不知哪一家傳出了胡琴聲,有人在唱京戲。

    唱的是老生,聲嘶力竭非常悲涼。

    山坡街道有些傾斜,一些矮小的房屋裡,傳出老人的咳嗽聲、嬰兒的啼哭聲和女人的唠叨聲。

    …… 這一夜,有天燈似的月亮,但山城的霧氣逐漸在加濃,灰色的、白色的霧氣,在夜網中泛出藍色的基調。

    映着銀色的月光,霧氣缭繞在屋舍、梯坎、竹叢、樹木之間。

    那些白晝碧綠青翠的竹叢,密密匝匝。

    霧氣在搖曳多姿的竹子綠葉上凝聚成細微的淚珠,時而無聲地跌落。

    遠山在霧氣中,缥缥缈缈,若有若無。

    在昏昏沉沉朦朦胧胧的白霧和夜色構成的藍色基調中,憑借月光,透過霧氣,可以看到有些山崗上的小樓裡射出的金燦燦的燈光。

    那金燦燦的燈光,似乎可以使人解除一些壓抑。

     暑熱已經過去,在這九月初秋,越走近江邊,越是風涼。

    父子倆也不說話,都默默踯躅,各想各的心事。

    家霆遠望,忽然好像眼前看到的缥缈景色正是在環龍路歐陽素心畫室裡那幅油畫上的意境。

    隻不過,那畫的是清晨,而眼前,是夜晚。

     快走到朝天門碼頭時,隻見霧氣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