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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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數。

    環境險惡,到處有鷹犬,必須謹慎小心。

    ”家霆了解馮村舅舅的心。

    馮村舅舅不能同他多談什麼知心的、進步的話,他諒解馮村。

     家霆有迫切為抗戰獻出全身力量的願望。

    他本來向往着大後方應當是高燃抗戰烈火的熔爐。

    在這裡,可以投身抗戰的滾滾洪流中去。

    隻要能這樣,哪怕付出犧牲,再吃苦,再受累,也心甘情願。

    誰料到重慶竟是眼前這般模樣?家霆無法出力、無法獻身,十分痛苦。

    無法擺脫,甚至造成了精神上的懊喪。

    來到重慶,因此就泛起鄉愁,思念上海,思念江南水鄉。

    難道是一種思鄉病嗎?英文上叫作“Home-sick”的!他想念南京,确有辛棄疾詞裡寫的“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

    把吳鈎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的心情。

    常懷念小時候在潇湘路一号和在大石橋學校裡的情景。

    甚至夜深夢醒,怅念起雨花台媽媽的墓碑和那些殺人的荒野草坪。

    ……他想念上海,特别想念交往親密的歐陽素心和不知去向的程心如,甚至伶俐的銀娣,舅媽楊秋水和大舅媽“小翠紅”的墳墓。

     歐陽素心在香港怎麼樣了呢? 那天匆匆遇到謝樂山時,謝樂山插科打诨似的開了一個玩笑,逗得家霆格外想念歐陽素心。

    寄發給她的信,也許要很久很久才能到達她手中吧?不,也許根本在中途失落永遠不會到達她的手裡吧?她是已在戰火中死去,還是仍很好地活在世上?她是仍在香港漂泊還是已經離開了香港?誰知道呢?誰能說呢?月有陰晴圓缺,人有離合悲歡。

    戰火燃燒蔓延,人間的生離死别就加劇了進程增大了數量。

    思念歐陽素心時心頭的憂煩與不安,使家霆老是有一種像在濃霧裡行走心裡積貯着郁悶和惆怅的感覺。

    李白的詩:“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家霆覺得恰切地表達了他的思念。

     家霆迫切要求趕快能上學。

    雖然,他一直在刻苦自學。

    到重慶後,又設法購到了高三的課本預習,也大量在閱讀文學、曆史等書籍。

    但不進學校,沒有學曆。

    中學都已開學了!再耽誤蹉跎怎麼得了?謝樂山上了大學了,向他炫耀的神情和語氣還在眼前。

    家霆好勝,一心想趕快結束高中考入大學。

    偏偏,一切又決定于爸爸的部署。

    現在,爸爸受到冷落,還借住在“渝光書店”樓上,當然不是長久之計。

    家霆不忍催促爸爸。

    看着月份牌上的日曆一天一天撕了一張又一張,心裡的焦急又是難以忍受的。

     終于,今天晚飯後,馮村來了。

    家霆聽到童霜威在同馮村商量去向時作出決定了。

     童霜威用斟酌的語氣說:“看來,抗戰仍是不要我來出力,我是不可能有什麼發揮抱負的地方了!”他看看那副尚未裱過已被家霆用圖釘釘在牆上的馮玉祥贈的對聯,說:“像馮煥章都隻能挂着空銜住閑,我這樣也就不足為奇了!我不想再出去奔走折腰了。

    在重慶住着,也覺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馮村,你說我帶着家霆怎麼辦?” 馮村先是沉默,半晌,說:“霧季開始,重慶的轟炸估計不會像以前那麼厲害。

    但日寇狗急跳牆,以後未必不再來空襲。

    這裡居住條件差,物價貴,生活也不好。

    秘書長和家霆住在這裡既不舒适,也不方便。

    而且,家霆也該快點入學了。

    ” 家霆插嘴說:“是呀!到哪裡好呢?” 馮村思考得很周密地說:“秘書長,我當然希望您在重慶,我可以随時見到您聆聽教益。

    可是,如您所說,在這裡住着,也沒太大意思。

    我倒建議您帶家霆住到江津去。

    那是一個美麗潔淨的小城,盛産橘柑,離重慶近,坐船來回方便。

    一百幾十裡路,半天多就到。

    生活安定,便宜。

    我有個熟人,是個銀行家,名叫鄧永剛,江津本地人。

    抗戰軍興後,下江人到了江津,他很熱心公益,喜歡結交名流,專門騰出了房子低價或免費借給下江人住。

    秘書長如去江津,他是會熱心照應的。

    ” 童霜威歎口氣,站起來背着手踱步。

    戰前在南京官場中有過的畸零、孤單感又濃烈地回來了。

    他似在思索,問:“那裡我還有熟人嗎?” 馮村點頭說:“有!您還記得嗎?戰前,有個鄭琪,有一年到南京看望過你,是法官訓練班畢業的,聽過你講課,自诩為是您的門生。

    他原在重慶,大隧道慘案時,爹娘老婆和子女全死在隧道裡了。

    孤孑一人,現在是江津的法院院長。

    此外,就是我對您說過的李思鈞了!戰前中懲會的總務科長,太太在逃難來川時途中病故。

    當年中懲會那個‘景泰藍花瓶’女秘書錢敏敏做了他的填房太太。

    李思鈞在江津當了縣黨部書記長。

    ” 童霜威皺皺眉頭,他對李思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