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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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想欺我老實人了?你庇護他、支持他、同他秘密勾結,還要問我嗎?” “沒有的事!你指的是誰?”童霜威雖這樣問,心裡打鼓,早已猜到是誰了。

     果然,謝元嵩哈哈朗笑,說:“張洪池!葉秋萍派來的!” 童霜威像當頭挨了一棒,又像淋了一盆冰水,渾身發顫,心裡明白:糟透了!自己的處境确乎危險到極點了!他們已經知道張洪池到了上海,看來是正在要抓張洪池嗎?……他定了定神,又變得坦然了。

    張洪池,跟我有什麼關系呢?是的!葉秋萍是有信給我的,但我一點也沒有幫他們幹什麼,哪會牽連到我呢,說:“莫須有!張洪池你我都認識,他同我沒有關系,我也沒有同他有什麼政治牽連!” 謝元嵩伸伸懶腰,臉上變得特别厚道、特别愚蠢似的,說:“嘯天兄,該說的話我都說了。

    ”他打了個哈欠,顯得疲倦,“聽不聽由你了!你是否能不再固執己見了?” 童霜威搖搖頭,沉默不答,怎麼答呢? 謝元嵩蹒跚地站起身來,搔搔秃頂,拿起身旁茶幾上的黑呢帽頂在頭上,咧嘴咯咯笑着說:“我是白做了一趟魯肅,隻有回去如實報命了!” 童霜威也站起身來,說:“元嵩兄,抱歉之至,請多海涵吧!” 謝元嵩有汽車停在弄口。

    他送謝元嵩下樓到後門口,沒有再送。

    送走了“瘟神”,童霜威兩腿發軟地上樓,獨自回到房裡。

    方麗清跟着進房來了,用眼斜睨着他,問:“談得怎麼樣?” 童霜威搖頭,背手踱着方步,看也不看她,生氣地說:“我是不該回上海來的!我是被他害,也被你害了!你早放我走,也不至于有今天!” 方麗清聽了,漲紅了臉,鼻子裡哼了一聲,說:“人家長的是比幹的七竅玲珑心,你長的是一顆戆大的秤砣心!你是把些老朋友都得罪光了!江懷南得罪了,謝元嵩又得罪了。

    神仙領路你不走,你偏要做走麥城的關老爺,我看你将來懊悔也來不及!” 童霜威心裡強烈的反感又升起來了。

    唉!死女人!出家做和尚的想法突然又濃烈起來。

    他忍住氣惱,不去回答她,也不理睬她,卻從抽屜裡取出了一個信封,坐下來,将前些天自己用草書抄錄的《正氣歌》裝入信封。

    打開墨盒,提筆在信封上寫了馮村的地址。

    拿出信箋,打算寫一封短信給馮村。

     方麗清站在那裡,又氣又沒趣,把腳一跺,走出房去,“砰”的帶上了門。

     童霜威不去理會,專心緻志寫信。

    信上要馮村将他抄錄的《正氣歌》代呈“髯公”轉交“原在丁家橋之店号”。

    “髯公”指的是于右任。

    “原在丁家橋之店号”是指中央黨部,中央黨部戰前原在南京丁家橋。

    他聽說上海租界和重慶通信是由香港轉,并不檢查。

    但為了謹慎,他信上未署名。

    他想:那張僞中委的名單肯定在重慶報紙上是會公布的。

    我寄這去,是表明心迹,也是作一番洗刷。

    他決定寫完後,等下午家霆放學回來,叫家霆秘密将信發出。

     當天晚上,童霜威心情特别不好。

    上午同謝元嵩一番談話,使他預感到要有厄運降臨。

     他當然還想不出會是什麼厄運。

     得罪汪精衛這夥漢奸,已無法挽回,也不願去挽回,因為降日做漢奸的事是甯死也幹不得的。

    張洪池這個倒黴的家夥,看來是被“七十六号”逮捕了!不知會怎麼樣牽連到我?童霜威的心,像放在天上的一隻風筝,晃晃悠悠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斷線飛走或者一頭栽跌下來,老是提心吊膽。

     二樓上的麻将牌聲仍像每天一樣在響,有時疏落,有時緊促,間或有幾下猛然奮起的“啪啪”聲。

    戲迷方傳經房裡的留聲機,一遍又一遍播放梅蘭芳的《貴妃醉酒》。

    戲迷正在學這個唱段,一遍一遍放得童霜威耳朵裡都要生老繭了,心裡煩躁。

     家霆回來,按照爸爸的囑咐,到弄堂口的煙紙店裡買了郵票從郵筒裡悄悄發出了那封寄到重慶給馮村的信。

    發信回來後,家霆到爸爸房裡陪伴爸爸,聽爸爸講了上午謝元嵩來的情況,父子倆都愁眉苦臉,想不出萬全之計。

     童霜威心事重重,呆呆發愣,老是好像在皺眉思索問題。

     平時,隻要打麻将,吃晚飯就無定時,一般總是很遲才開飯。

    今天,因為廚師傅胖子阿福的兒子有病,胖子阿福晚上要請假回去看看,所以六點多鐘開了飯。

    童霜威下樓吃晚飯時,隻吃了半碗飯,就不想吃了。

    平時,在飯桌上,他樂意聽聽方老太太、“小翠紅”和方麗清她們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事,或者談些牌經,講些外邊市面上的山海經,解解寂寞和無聊。

    今天晚飯時,聽她們叽叽喳喳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