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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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在上海做了三十多年店員的潘姓老人,迷戀賽馬賭博,把全部積蓄都買了香槟票,最後輸得身上隻剩一條短褲,跳黃浦江自殺了!……這使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去“好萊塢樂園”時,謝元嵩說的人生是場賭博的話!觸動了心思更加不快。

    他想:我是不能利令智昏落千秋罵名的!……勉強嚼下了碗裡的飯,獨自踽踽上樓到房裡去了,坐在沙發上發呆。

     家霆發現爸爸有點異常,心裡不安。

    本來,買了璇宮劇院的話劇票約歐陽素心看話劇的。

    見爸爸愁悶,決定不出去了。

    晚飯後,見方麗清和方老太太等上樓了,他打電話到環龍路歐陽素心家。

    接電話的是銀娣。

    銀娣自從到歐陽家去幫傭後,情緒挺好。

    歐陽一家覺得她勤快伶俐,模樣長得也好,幹幹淨淨的,還識些字,都很喜歡她。

    家霆将金娣被炸死等往事告訴了歐陽素心,歐陽待銀娣更好。

    她代銀娣交了學費,每周有三個晚上,讓銀娣到環龍路的“環龍補習學校”補習功課。

    見是家霆打的電話,從語氣裡聽得出銀娣的高興。

     家霆說:“告訴歐陽,我臨時有事不能去璇宮劇院看《葛嫩娘》了,叫她也别去了。

    ”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銀娣問,“要不要叫她接電話?” “不用了,明天我同她談。

    你馬上代我轉告就行。

    ” 他挂上電話,打算上樓到爸爸房裡去同爸爸談談,安慰一下爸爸。

    誰知,正走出客堂要上樓,忽然聽到後門廚房裡胖子阿福、娘姨阿金和“小娘娘”方麗明一片聲嚷嚷起來:“不在家!不在家!”“你們做什麼?”……接着,聽到“啪啪”的打人聲,“叮當”的碗盤砸碎聲,胖子阿福的“啊呀”、“哎喲”聲,“小娘娘”方麗明的驚叫聲,彙成了一片。

     家霆心裡一驚,沖到廚房旁一看,隻見六七個穿短打的彪形漢子在廚房裡,手裡都攥着手槍。

    胖子阿福倒在地上抱着頭哼叫,“小娘娘”和阿金被一個拿槍的漢子用手槍指着站在壁角裡發抖。

    滿地碎瓷碗片。

    四五個漢子正沖出廚房往樓上去。

     一陣寒噤纏繞全身,有種不祥的預兆陰風般鑽進骨腔。

    家霆登時想到了暗殺。

    想到爸爸的生命在危險之中,家霆什麼也不管了!他一咬牙,拼命往樓梯上跑,一把揪住正往樓上沖去的第一個上樓的黑衣暴徒,嘴裡向着二樓高叫:“爸爸!有強盜!有強盜!……強盜上樓了!……” 黑衣暴徒兇狠異常,回身猛地一拳打在家霆臉門上,後邊一個暴徒順手又是一拳、一腳,将家霆骨碌碌摔下了樓梯。

    家霆“喲”的一聲,捧住了臉,頭裡發暈,鼻血滴滴答答淌下來。

    一瞬間,幾個暴徒都沖上樓去了。

     家霆疼痛難忍地呻吟着要爬起來。

    又一個暴徒上來,揪住衣領将他拖到客堂間,猛地将他膀子一擰摔在地上,狠狠踢了他一腳。

    朦胧中,他好像看到胖子阿福和阿金、“小娘娘”都來到客堂間裡了。

    一個穿舊西裝的五大三粗的絡腮胡子,手裡攥着槍惡狠狠監視着他們。

     樓上的人都被驅趕到打牌的那間房裡。

    童霜威房裡被查抄得兜底朝天,箱子、抽屜、櫥櫃……信件、紙片……亂糟糟地翻扔得一地。

     童霜威在手槍威逼下,在黑夜中被綁架走了。

     在樓上被反鎖在方老太太房間裡的人,隐約聽到童霜威的聲音吆喝:“要我去哪裡?……”他仿佛是在掙紮。

    後來,雜亂的腳步聲下樓了,聽到吹口哨,暴徒們一窩蜂走了。

     暴徒們走後,家霆掙紮着起來,要打電話報警,拿起話筒,才發現電話線已經割斷。

     家霆用手帕捂着臉,鼻血還在流,跑上樓去。

    方麗清在房裡呼天搶地地大哭,嘴裡像唱山歌。

    家霆好像聽到她哼的是:“閻王注定三更死,斷不留人到五更!……”又邊哭邊說:“我早說他敬酒不吃一定要吃罰酒呀!……我早說他得罪了朋友要現世報的呀!……叫我哪能辦!哪能辦?……”她那哭聲真像無線電裡常常播出的申曲《哭妙根笃爺》的哭法。

    又聽到她對方老太太說:“打電話,找小阿哥來商量!”還說:“要不要打電報給江懷南,讓他來看看怎麼辦,他過去一直是嘯天的貼心人!” 家霆感到厭惡,心裡火燒火燎。

    他肯定爸爸是被“七十六号”特工綁架走了。

    他們會不會殺害他呢?怎麼才能救爸爸出來呢?現在到哪裡打聽爸爸的下落呢?唉,真是無能為力啊!飛來的橫禍,出乎意外,但也在可料之中。

    怎麼辦呢?他一籌莫展。

     他頭裡發暈,被打青了的眉骨和鼻梁處仍在疼痛,腦後也腫了一塊,心裡像打翻了五味作料瓶。

    他傷心地走上三樓,回到房裡撲在床上号啕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