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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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的人就是姗姗大姐?還是姗姗大姐湊巧來這裡上“豁蒙樓”來避雨?家霆心裡的悶葫蘆揣得更嚴實了。

    在上海時,收到寅兒的信,說大姐要來京滬,那麼姗姗大姐來南京玩玩雞鳴寺也是很可能的。

    倘若這樣,會不會影響那個來赴約的人露面呢?家霆把姗姗大姐親熱地約到窗前的座位上,請大姐坐下,幫大姐把濕透了的風雨衣脫下挂在窗邊的衣架上,招呼泡茶的給泡上了茶,心裡仍然忐忑不安,頭腦裡思三想四。

     雨潇潇,霧蒙蒙。

    大姐坐下來,笑盈盈地看着他。

    玻璃窗上映出大姐那青春氣息的側影。

    大姐從手皮包裡摸出一本袖珍《唐詩三百首》來了,翻到了白居易的《琵琶行》那一頁上,用手指指着那第二句。

     家霆心中雨過潮平,什麼都明白了!人生的魔術是永遠饒有奇趣地變幻着的。

     “啊,姗姗大姐!……您……”家霆想說無數的話,刹那間,眼發熱,嗓子梗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人生中莫測高深的事太多了! 姗姗大姐仍舊那麼素雅潔靜而又顯得年輕美好。

    她喝着茶,嗑着瓜子,看着家霆說:“許多事我都知道了!把壞事變成好事吧。

    理智一點,别太感情用事了,生活是永遠向前的。

    逝去了的便永遠逝去了,但我們應當争取新的未來。

    克服痛苦和煩惱的最好辦法,就是專心緻志地去工作,工作會帶給你快樂和勝利的!”她說得平和、體貼、誠懇。

    家霆深深點頭。

    姗姗大姐理解他! 雨,又在“嘩嘩”地瓢潑而下,灰白色的雨線急劇地敲打着窗上的玻璃,發出一陣陣的射擊聲。

    已萌綠芽的樹木,有這一場的春雨,生長将更快了吧?茶室裡更靜,聽着雨聲,正好談話。

     家霆向姗姗大姐一家的人問好後,問:“大姐,您找我是為了談什麼?……”他心裡覺得明白,卻又不禁要問明确。

     姗姗大姐看着他說:“世界在前進,雖然道路曲折,前途光明的曆史總趨勢不會改變。

    我來時,重慶國民黨的六屆二中全會已經結束。

    這次會實際已經全面推翻了他們所同意的政協決議。

    他們發動内戰的方針已定。

    現在,東北、華北槍聲遍地,面前困難還多,不可忽視。

    今後的境遇可能會很兇險。

    作為我們這一代的新聞工作者,你曾想到過自己的責任沒有?曾想到過今後面臨的危險沒有?” 話嚴峻,意誠摯。

    家霆認真嚴肅地說:“大姐,我全想過。

    我願意擔負起一個當代進步青年應有的責任,甚至願為此獻出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此刻,他熱血沸騰。

    急雨擊窗、風震窗棂的聲音,似乎也在幫着他說盡心中長江大河般的無限豪情與壯志。

     姗姗大姐信任地點頭,輕聲用一種親密的語氣說:“下個月重慶的公職人員就要開始還都南京了。

    我來時,同寅兒商量過,《明鏡台》要搬到上海或者南京來辦。

    這樣,你就不必回去了!以後,為了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和富強的中國,我們将志同道合并肩作戰,你高興嗎?” 家霆坦誠地點頭,臉上散發出光彩,說:“當然!”他覺得這短暫的交談間,由于自己對大姐平日的了解,使自己和大姐在思想感情上更接近和理解了。

    原來大姐是這樣一個人啊! 姗姗大姐知心地說:“我知道你的家庭,你的全部曆史、日常表現。

    你曆來有一個政治上的要求,現在到了解決的時候了!我代表組織來同你談話。

    你有什麼想法?” 家霆更激動了,歡樂像潮水一般沖進了心房。

    這既似在意中,又似出乎意外,一時竟要熱淚盈眶了。

    他迅速克制住眼淚和激動,誠實地說:“大姐,人總要有一種獻身的要求和感情。

    有思維的人不可能渾渾噩噩無目的地生活。

    我從小愛國,這些年來憂國憂民,一直在尋找救國的出路,一直在追求一種崇高的理想和信念,一直想獻身于一種壯麗的事業,走曆史必由之路。

    現在,我終于得到了!有了一種滿足,有了希望和力量。

    我将不懈地為此努力。

    我沒有牽累,能舍棄一切地做個革命者!我希望相信我說的這些!” 他話聲不高,但情意真切,配着外面急驟的風雨聲,聽來動人心魄,使燕姗姗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抓住家霆的手緊緊握住,表達出一種信任和鼓勵的感情來。

     急雨停了,霧似的細雨仍舊在下。

    窗外遠處仍是白茫茫霧氣煙雲圍繞。

    茶倌來斟水,姗姗大姐和家霆停止談話,嗑着瓜子。

     後來,姗姗大姐告訴家霆:“童老伯身體很好,我來前特地去看望了他。

    他很忙,是一位走在時代前列的老人,使我尊敬!”姗姗大姐又告訴家霆,她作為報社遷返南京的先遣人員,也作為報社的京滬特派記者,現在暫時先在中央飯店定了一間房作為辦事處。

    她将房号和電話号碼都告訴了家霆,約定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最後,談起歐陽素心,姗姗大姐隻是沉重地說:“可惜了!一個本來那麼好的姑娘!” 分手前,雨還未停,姗姗大姐說:“我給你帶來了寅兒的一封厚信!” 家霆接過信來,是密密封着的,信很厚。

    他沒有立刻就看,将信珍重地放進了口袋。

     大姐親切地同他緊緊握手,似是祝賀,又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