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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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師部派來接應布林頓的。

    帶頭的是一位排長,他對玮說:“你們這樣出來很危險。

    ” 槍聲還在響,他們轉過一個山坡,又看見那幾座顯眼的帳篷。

    布林頓說:“看見嗎?那出規的帳篷。

    ” 玮說:“我真想問一問,那幾個帳篷為什麼搭在那裡。

    ” 布林頓說:“這裡一定有計策。

    凡是高明人做出規的事都是計策。

    ” 士兵們送玮等到住處才撤去。

     連着幾天,師部所在地沒有變動。

    又一個夜晚。

    在山裡,黑夜的降臨是一磴一磴的,好像下台階,最後一階幅度最大,天突然就黑了。

     玮躺在竹棚裡,又想起殷大士。

    該放假了吧,也許正在大考。

    她不會把大考當回事的,沒有事應該多想想我。

    她要是哭起來可怎麼辦呢,我不能遞給她一條手帕。

    玮想着,思緒随着薛蚡的鼾聲起伏。

    在戰場上想着這些,真不像個軍人。

    玮嘲笑自己,命令自己睡去。

     一陣槍響,驚醒了竹棚裡的人。

    布林頓最先坐起,到棚外看,玮和薛蚡也出來,見各營房都很安靜,槍聲正是從那幾座成問題的帳篷處傳來。

     黑夜裡,一個士兵騎馬跑過來傳營長的話說,剛才敵人偷襲,現已将他們包圍,怕有散逃的,要加強警惕。

    玮向布林頓翻譯了。

     槍聲又響了一陣,漸漸平息了,布林頓要大家都回棚裡去。

     玮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兒,四周再沒有一點聲音,靜得出奇,黑暗籠罩着大地,好像把一切都吸了進去。

     薛蚡拉着樹枝張望說:“澹台玮,你在欣賞風景麼?” 玮回到自己的床位,仍睜大眼睛向門外看,眼皮不由自主地垂下來,很快睡着了。

     次日,布林頓要去看附近的河流位置,和玮走到較高處,見那幾個帳篷已經沒有了,幾個士兵在清理場地。

    正好高師長站在不遠的一個山坡下,身旁有勤務兵牽着那匹白馬,看見他們便走過來。

     布林頓說:“莫非昨晚是師長的妙計?” 高師長微笑道:“你猜着了。

    那幾個帳篷是故意安排的,是彭田立的計策。

    ” 原來昨晚,遊擊隊彭田立帶着一小隊人偷襲敵營,又引誘敵人追擊,直到布置好的陣地,來犯的敵人全部被殲。

     玮說:“真是足智多謀!” 布林頓說:“打仗有時要靠計策。

    美國獨立戰争時,華盛頓就很會用計策。

    ” 高師長說:“最有名的就是福谷那一戰。

    他是個軍事天才。

    ” 布林頓驚訝道:“師長對華盛頓熟悉?” 高師長微笑道:“我到福谷參觀過。

    ”說着點點頭,向另一邊走去。

     玮說:“我覺得華盛頓最偉大的地方,就是他拒絕當國王,而且規定總統任期最長兩屆八年。

    ” 布林頓說:“所以才有美利堅合衆國。

    ” 他們走過幾條河流,看見已架起的幾座便橋。

    龍川江上他們測定的那一座,已經修好。

    正有車輛通過,司機向他們打招呼,“哈啰!”彼此伸出大拇指。

     忽然不遠處有爆炸聲,是敵人的炮彈。

    戰場雖然已經向騰沖城推進,敵人在來鳳山上仍然不時射擊,影響着這一帶的安全。

    布林頓和玮隻好回到營地。

     部隊占據了一個山坡,一段道路,又占據一個山坡,一段道路。

    向前再向前,一個一個地打掉敵人的據點,用鮮血和生命,奪回我們自己的土地。

    打了兩周,交戰的地點接近來鳳山,師部已經沒有糧了。

     沒有糧食,需要運輸,需要橋梁。

    龍川江上那座橋投入使用不久,很快被敵人炮彈擊毀。

    一天,趙參謀拿來一張地圖,标明附近的河流和橋。

    布林頓已經做過幾天調查,對附近河流很了解,說他可以再去選兩座适合的橋址。

     這天,玮等又到龍川江上,經過觀察商量,又選了一座橋址。

    這次他們帶了工具,工作進行順利。

     正在測量水位時,江邊走來一隊騾馬,馱着糧食。

    馬夫們身材瘦小,和所趕的雲南馬倒很相稱,走到斷橋邊,停下來歇息,才看出他們個個面目黧黑憔悴。

    一匹馬向河邊走去,它要喝水。

     趕馬人斥道:“剛喝過,又要喝!”有幾個人搭話,聲音都很尖細。

     玮等驚異地發現,這一隊趕馬人都是女子。

    其中一個在橋頭邊的斷石上坐下,脫了那隻百孔千瘡的鞋,她腳上纏着白布,上面有大塊大塊的暗紅色。

     她撫摸了一下,擡頭看見玮,招呼道:“你家也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