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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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被逆人網羅了去,再要拔出來就不容易了!” 陸健笑道:“放心。

    我一向并不熱中,仕宦之情淡然如水,哪裡有作亂的興緻。

    十多年,實在是亂夠了!” “還有,你要盡早離開此處。

    我看那道人很怪……”呂之悅心裡還挂着個張漢,生怕他得知陸健被追緝,告發上去,又要連累許多人。

    這話他不好出口。

     最後,呂之悅把自己的盤纏分給陸健五十兩銀子,兩人一揖而别。

    呂之悅上山,陸健下山,同春跟他一道走了。

     張漢氣喘籲籲地登上盤山,松林的濃密綠陰把烈日遮得一絲不透,空氣中彌漫着松脂松花特有的清香。

    但這一切都不能使他擺脫憂郁,初上山時的愉快被無意撞上白衣道人的事完全破壞了。

    他見不得和尚、道士這些方外人。

    他記憶中最恥辱、最慘痛的一件事,就是因為相信一個道士的算命才造成的。

     張漢本是浙江嘉興府生員,原名吳自榮,在家鄉頗有才子之名,可惜家貧如洗,總不能出頭。

    順治二年,他十七歲,決意趁鼎革之際上進,賣掉僅有的幾畝薄田,奔赴京師。

    他認定京師是人文聚會之所,定有際遇。

    誰知蹉跎半年,想謀一學館舌耕為生也不可得。

    他生計日益艱難,便起意走捷徑以登仕途。

    他彙集了明代錦衣衛有關制度,趁着朝廷廣開言路,具疏上奏,敬請朝廷仿明制設錦衣衛掌獄刑,使校尉缇騎緝訪民間,以防謀叛害國。

    他本以為此疏一上,必能立受獎許,得到識拔,不料禦批下來,斥責他“率爾妄陳,謬希進取,獨不思聖主當陽,朝政肅然”!“至設立錦衣衛緝訪一款,乃明朝積弊,尤屬狂悖”!“應依上書詐不以實律,杖一百,徒三年”。

    幸而逢到恩诏,才免杖免徒,但被革去生員衣頂為民。

     他窩囊極了。

    仕途未登,反而丢了頂子,斷送了前程。

    當年在家鄉被人譽為神童的才子,眼看就要淪為乞丐了。

     誰想福星高照,一個老旗人看中他的才貌,要招他為婿,并說隻要他肯就婚,便幫他恢複頂戴。

    他受寵若驚,又喜又怕,忙不疊地應承了親事,暗中又多次求神打卦,因為這家貴人竟看中自己這麼個落魄文人,總使他奇怪、不放心。

    神簽和卦文都大吉大利。

    一位頗有名氣的老道還煞有介事地對他說:“此婚女貌郎才,必生貴子。

    ” 婚事辦得冷清,既沒有吹打,又沒有請客,一頂素轎把他從南城一個破爛小旅舍裡擡進内城,兩扇黑色大門前,兩個女奴引他到上房,拜了嶽父嶽母,就被送進側院的洞房了。

    他心裡不滿:人家娶妾也比這氣派!可是不敢有一點流露,反而自我安慰:或許滿洲人招贅,就有從簡的規矩吧?…… 洞房裡倒是光彩煥然,喜氣洋洋。

    炕桌上一對紅燭明明亮亮,照着炕頭盤腿而坐、紅襖紅褲紅頂頭的新娘。

    天!這麼寬的肩膀,這麼厚的胸脯,好大的塊頭!當他懷着一絲不安揭開頭蓋時,吓得他往後一縮,掀翻了炕桌,跌碎了碗,子孫饽饽撒了一地。

    他手腳冰涼,渾身寒戰,這個新娘怎麼這樣可怕?左臉白右臉黃,一半頭發黑,一半頭發白,連兩隻眼珠的顔色都不一樣:黑發黃臉這邊是人眼,白發白臉那邊眼睛黃蠟蠟的,像死羊眼一樣。

    他幾乎暈過去,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 生米已煮成熟飯。

    他是個即将淪為乞丐的人,能抗拒這樣的騙局、這樣的命運嗎?新娘子人雖醜陋,性情倒不潑悍。

    她好心地扶他起來,勸他吃菜喝酒。

    到了這步田地,他也就委委屈屈地上了炕。

     老旗人說話算數,婚後立即着手給他活動恢複頂子。

    他看出老旗人心裡有鬼,對人隻說他是收來的義子,為他買頂戴也藏藏掖掖地怕人知道。

    他很機靈,堅持恢複頂子的事要自己去辦理。

    老旗人畢竟憨厚,對他并不疑心。

    于是他乘機改名叫張漢,籍貫仍寫嘉興,不肯換成漢軍旗。

     他果然變成了嘉興府秀才張漢,并從此抛棄了他那醜怪的妻子。

    嘉興府生員吳自榮從人間消失了。

    他毫無内疚,一身輕松。

    在鑽營附勢的緊張活動中,有時他會想起那段生活,想起懷孕的醜妻。

    一年後,出于好奇,他曾改裝到那條胡同去打聽,可是他的嶽家也消失了。

    鄰居一個小女奴悄悄告訴他:老旗人犯了罪,全家流徙尚陽堡;他的醜女養了個兒子,也一同帶走了。

     在京師緊張的應酬、奮鬥中,他難得有時間沉思默想。

    今天,在寂靜的山林中,啁啾鳥語,潺潺泉流,仿佛推着他去回憶,他信步在松間遊蕩,任憑往事一幕一幕在心中翻騰…… 兩隻小鳥突然叽叽喳喳地從他面前驚慌地飛起,他腳下一滑,身子向前沖倒,跟着,一個尖銳的聲音朝他嚷嚷:“你幹什麼!把我的網沖壞了!” 張漢定睛一看,自己果然撞上了一張捕鳥網,驚得架杆上兩隻“呼伯拉”[2]撲棱着翅膀亂叫。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憤怒地跳出樹叢,沖他氣呼呼地喊:“鷹都叫你吓跑了!你賠!你賠!” 繡花小袍子已經很舊,小黑馬靴也沾滿了泥土,辮子纏在頭頂,漢話又說得這麼好,看樣子這小孩并非貴家子弟,用不着賠小心。

    張漢不耐煩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轉身要走,小男孩一把揪住他的衣袖,大聲喊:“瑪法!瑪法!” 一個老滿人從松林中沖出來,粗壯有力的大手往張漢肩膀上一拍,張漢隻覺得身上像壓了一塊磨盤。

    隻聽那老頭兒用滿語吼道:“你敢欺負小孩子!” 張漢一回頭,兩人頓時驚住。

    張漢向後一縮,老滿人朝前一沖,雙手把住張漢的肩膀搖撼着,又驚又喜地嚷着:“天爺!天爺!……我到底還能見你一面!……”他滿面堆笑,掉頭招呼那小男孩:“費耀色!快來給你阿瑪[3]叩頭!來呀!” 費耀色遲疑着。

    這個不講理的男人,竟會是自己的阿瑪?看看瑪法幾乎要發怒了,他隻好跪到張漢面前,叩了三個頭。

    張漢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爾登非常激動,斷斷續續地說:“我當初騙你,是我不好。

    你跑了,我不怪你。

    你為我留下這個小孫子,我要謝謝你。

    你這些年過得順當吧?” 張漢猶猶豫豫地用滿語支吾着:“我……” “當初不知哪個多嘴的告我的狀,旗主發怒,因為私嫁女兒打了我一百鞭;因為招贅漢人,把我們全家發配到尚陽堡。

    我那女兒,你的妻,到尚陽堡不久就病死了。

    小費耀色三歲的時候,我的老伴兒又去世了。

    現在,隻剩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張漢慢慢集攏模糊的目光,仔細看看蘇爾登,好落魄的樣子:衣袍敝舊,須發蒼蒼,皮靴已看不出本來的顔色,一雙大手又黑又髒。

    張漢一轉眼,發現費耀色一雙黑眼睛正聚精會神地審視着自己,雖然眉清目秀,可也不難尋出他母親的面影,也許不久後他也會變成半白半黑的怪人……他鎮定了,後退一步,躲開蘇爾登的雙手,勉強問道:“你們,是皇莊的鷹戶吧?” 蘇爾登直發愣:“是啊……三年前,我們從尚陽堡回來,小費耀色喜歡捕鷹……” 張漢冷冷一笑:“你認錯人了。

    ” 蘇爾登驚住了:“你,你,說謊!” 費耀色不眨眼地盯着張漢的眼睛,認真地說:“說謊話的人是膽小鬼!” 張漢又羞又怒,一甩袖抽身便走,連聲說:“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在松林邊,他正遇上飄然而來的呂之悅。

    呂之悅見張漢氣急敗壞的模樣,連忙問他出了什麼事。

    張漢心頭和嘴頭都打磕絆,找不出話來回答,隻說:“豈有此理!認錯了人,還要糾纏不清!真是豈有此理!” 張漢越是怒形于色,呂之悅越覺得蹊跷。

    因為他隐隐覺得張漢表現得太過火,使他忍不住要去看個究竟。

    張漢自顧自下山了。

    呂之悅進了松林,遠遠看見那個衣着敝舊的老滿人直挺挺地叉腿坐在石頭上,兩手按着大腿,胸脯一起一伏,臉上毛叢叢的胡須都挓挲開來,渾身噴發着怒氣。

    男孩子站在他身邊,一手叉腰,動也不動。

     “真不是東西!”老滿人突然一聲大吼,把呂之悅吓了一跳。

    他仔細地打量對方,終于很有把握地喊道:“蘇爾登!” 老滿人吃了一驚,轉過布滿紅絲的眼睛,猛地站起身,大步跑來,拉住呂之悅的手連連喊道:“呂先生,真是你嗎?……” 順治二年,呂之悅在杭州被鑲白旗甲喇章京鄂碩将軍羅緻府中設館教授子女。

    蘇爾登是鄂碩的内兄,雖然已是遠親,但因随征到杭州,也常到鄂碩府中走動。

    因此與呂之悅相識,很敬佩呂之悅的學問,還想跟呂之悅學說漢話。

    不久蘇爾登随隊調回京師,就不曾再見面。

    如今蘇爾登怎麼落魄到這種地步?兩人互叙溫寒,不幾句話就轉到蘇爾登的現狀,蘇爾登立刻想到剛才那個不肯認親的吳自榮,頓時罵了起來:“天下竟有這樣禽獸不如的人!虎毒還不食子呢,他連自己的親兒子看都不看一眼!……” “究竟怎麼回事?”呂之悅扶蘇爾登坐下,和悅地問。

     蘇爾登怔了一怔,坦白地說:“這事,最先有我的不是……你還記得我女兒吧?白白淨淨、漂漂亮亮,誰不誇她?我們回到京師,就把她聘給了本旗梅勒章京的兒子。

    沒想到成婚不到半年,她生鼠瘡,頭發白了,臉也變了樣,給休了回來。

    本旗二十七個牛錄裡沒有人肯來再娶,我難道讓女兒白放着?那次往南城辦公事遇上這家夥,看他有才有貌,又孤苦零丁,這才起意招贅……”老頭兒不厭其煩,把前因後果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最後說:“我為招了個蠻子女婿,被旗下弟兄笑罵了許多年,還流徙尚陽堡,跌了我紅帶子身份,吃了這麼些苦頭。

    就算我當初騙婚,這罪過也抵了吧?呂先生,你是知書明禮的好人,你倒評評看,誰虧待了誰?那小子該不該吃一頓教訓?” 呂之悅心裡很不平靜,沒想到張漢還有這麼一段可悲的經曆。

    雙方都有所圖,也都得到了一些、失去了一些。

    造成現在這種不近人情的局面,又該怪誰呢?……他慢慢地說:“蘇爾登,不要生氣吧!這事既怪你又怪他,既不怪你又不怪他。

    人生到這世上來,總要活下去的呀!費耀色這孩子能有依靠,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蘇爾登一把摟住費耀色的小肩膀,驕傲地說:“這可是個乖孩子,将來準是條好漢!巴圖魯!” “那你還管他認不認這個兒子!他若認了,帶走費耀色,你肯嗎?” 蘇爾登憨厚地嘿嘿笑了:“好先生,你說得對!” 呂之悅再次打量着祖孫倆:“這麼說,前年在馬蘭村趕走圈地骁騎、救了柳同春的,就是你呀?” “哦,哦哦,有這回事。

    先生也知道?” 呂之悅笑着講了那次見聞,最後說:“小費耀色,你那會兒要肯告訴我你的姓氏,咱們不就可以早點見面了?” 雄赳赳的小好漢,這會兒才露出點難為情的樣子。

     “你們祖孫倆……日子過得不順心嗎?” “哪裡話!虧了鄂碩到旗主那兒講了情,我們三年前從尚陽堡遷回來。

    我看中馬蘭村那地方好,就安了個家,有月銀、有奴仆、有馬群、有山場,什麼也不缺。

    費耀色最喜歡獵鷹,纏着我要到盤山來玩,我怎麼拗得過他?” “鄂碩近日晉升護軍統領,他的女兒已賜婚給皇十一弟,是一位福晉了。

    你不去賀喜?” “他家格格不是你的學生嗎?當然要去賀喜!”蘇爾登笑眯眯地說,“我們祖孫多虧了他!費耀色說要捕兩隻最好的海東青,送給恩人!” 呂之悅下山走得很慢。

    今天遇到的事使他感慨萬端。

    田園荒蕪,可以開墾,三兩年總能恢複;人丁凋敝,可以再生,二十年内可望繁盛。

    但大亂之後,民氣複蘇何等艱難緩慢;異族入主,貴賤之間的鴻溝又何等深長!士為民之秀,得士心便易得民心,剛從荒蠻進入中原的八旗旗主們懂不懂?号稱英明的少年天子懂不懂?什麼時候能見到真正的天下太平、人間大同呢?……這一切,他都想不清楚。

    他決定,見到張漢,絕不提有關蘇爾登家的一個字。

    因為此事實在令他難置可否。

    他一向自诩為識人巨眼,現在卻在懷疑自己了。

     三 柴門“喀啦啦”一響,九歲的容姑連蹦帶跳地沖了進來: “姐!姐!同春哥又要回來啦!他不唱戲啦!” 夢姑猛地停下紡車,眼睛瞪得大大的:“真的?聽誰說?” “村裡人早傳開了。

    白衣老道給柳大爹帶回來一封信,是同春哥讓捎的。

    ……姐,人家都說,同春哥是為了你才這麼着的!” “别胡說!”夢姑滿臉紅暈,低聲斥責一句,眼睛卻像曉星般閃亮。

    兩度春秋,當年的紅襖小姑娘,出落成秀美的少女:淺淡的眉峰如遠遠的山影,微微蹙起的眉尖使她總帶着天真純樸的神情。

    圓眼睛變長了,眼尾向鬓邊掃去。

    小小的嘴像櫻桃那麼紅,也類似櫻桃一般的圓。

    略長的鴨蛋臉,更增加了她給人的溫柔善良的印象。

    小妹妹一點不怕她,一晃腦袋,眨動着圓圓的大眼睛,天真地說: “我沒胡說呀,你不是願意嫁給同春哥的嗎?” “死丫頭!”夢姑一手捂住發燙的臉蛋和含笑的嘴唇,一手推開紡車跳下炕,裝作生氣地說:“再說看我不打你!” 容姑像小山羊似的往屋外一跳:“我偏說,我偏說!姐姐天天都想同春哥!……” 夢姑追出去要捂容姑的嘴,容姑撒腿就跑,一個跑一個追,姐妹倆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夢姑姐姐!夢姑姐姐!”院外的喊聲使姐兒倆停了追鬧。

    夢姑開門一看,是費耀色這個小鞑子。

    他不肯進門,隻遞給夢姑一個折成飛燕的紙條,悄聲說:“我在盤山碰到同春哥了。

    他讓我帶給你這個,過幾天他就回來……可别叫旁人知道,同春哥囑咐的!……好啦,我走了。

    ” “費耀色别走!”容姑在院子裡命令似的叫道,“我給你留了好些麥黃杏,等着!”她跑回屋,拿出裝滿黃澄澄的鮮杏的扁竹籃,杵給費耀色,才揚着小臉說:“你走吧!”費耀色笑嘻嘻地對她扮個鬼臉,抓幾把杏兒塞進兜裡,吃着走了。

     夢姑心慌意亂,手裡攥着那張紙條,像捏着一團火,急急忙忙掀簾退回裡間,好半天呼吸才平緩下來,抖抖索索地打開那隻“飛燕”。

    上面工工整整地寫着: 夢姑賢妹見字如晤:吾已脫籍,五、七日内将歸。

    婚事諒無阻礙,望賢妹放心。

     兄同春即日 他真的要脫籍歸田!……他是京師的紅角兒,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結識的都是大老官,金窩銀窩他都不要,全是為了我啊!……夢姑想着,感念已極,不覺熱淚滿腮。

     這消息,娘知道了嗎?……娘和村邊環秀觀的住持袁道姑交好,今天又上觀裡去了,說不定知道得更早!可娘的心意到底怎麼樣?…… 圈地官司打完以後,安王莊竟破例把那三十畝地仍舊佃給喬家,而沒有收回交糧戶耕種[4]

    喬氏于是成了二佃主。

    由于王莊的土地不納糧不上稅,交了佃租後,喬家所獲比哪一年都多。

    喬氏因而也有點财大氣粗,眼睛高上去了。

    她能如夢姑的心願嗎?…… 夢姑一會兒站,一會兒坐,兩隻手扭結着,揉搓着,皺一回眉頭又悄悄抿嘴笑,終于呆不住,囑咐容姑看家,自己上環秀觀去了。

     白衣道人來馬蘭村以後,因是道友,就借住環秀觀。

    袁道姑很仗義,把前院大殿兩側的四間客房讓了出來,自己領兩個徒弟住到後院。

    夢姑一家和袁姑姑交好,後院又都是女道士,她沒什麼忌諱,見門虛掩着,便輕輕推開進去了。

     松蔭滿地,蟬聲悠長,幽靜的觀院一塵不染,确是出家人修真養性的地方。

    夢姑不覺腳步兒也輕了,氣息兒也微了,生怕攪擾三清,受到天罰。

    偏偏廂房裡傳出人聲,是那兩個小道姑:一個在嗚嗚咽咽地哭,一個在絮絮叨叨地勸,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飄到夢姑耳邊:“……哭啥哩?楊貴妃娘娘也當過道姑,武則天娘娘還剃光頭當尼姑哩!……” 這叫什麼話?出家人不是修仙嗎?夢姑心裡有事,無暇多想,隻管走進袁姑姑的上房,掀開門簾,輕輕喊道:“姑姑!” 沒人回答。

    堂屋正中供着天仙玉女碧霞元君的聖像,像前一尊宣德爐,青煙袅袅,香火正旺。

    看這樣子袁姑姑并未走遠。

    她等候片刻,到底忍耐不住,一看西耳房門上沒鎖,便推門而入,仍然不見人影。

    做法事的鈴、杵、钹、鑼等物擦得幹幹淨淨,在暗屋裡也閃閃發亮。

    所有的高桌低櫃,被褥法衣,都放得整整齊齊。

    靠北牆立着個一人高的空木櫃,有些歪斜,破壞了整個小屋的和諧。

    夢姑走近把木櫃扶正,卻猛地吃了一驚,木櫃背後的牆上,竟有一扇新開的暗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