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火山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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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腕子垂下來,如折斷一般。

    那一擊,聽起來就如打在了木頭上。

     “你這個該死的!”尤利亞說,直痛得他臉都扭曲了,“我饒不了你!” “你——你——你這個無恥的希普,”米考伯先生義憤填膺的說,“要是再敢靠近我,我就給你腦袋開個瓢。

    你來!來呀!” 米考伯先生手持界尺,作出擊劍的架勢,嘴裡喊着,“你來!”于是,特拉德爾斯與我把他推進一個角落,但每次推進去他就又沖出來。

    我認為我從來不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即便在當時情況下,我也想到這一點。

     他的敵人,把他那隻受傷的手又揉又捏的折騰過後,口中喃喃自語着,慢慢抽出手帕,把手包起來,然後用另一隻手托着這隻手,坐在桌子上,滿臉怒容,望着地面。

     米考伯先生充分安靜下來,接着往下念他的信。

     “‘我開始受雇于希普之時,’”他每念到希普二字,總要停頓一下,并以驚人的活力把那兩個字吐出,“‘應得的錢,除極少的那每星期二十二個先令六便士三外,并無其他。

    别的視我在業務上表現怎樣而定,不久,我就得哀求——希普——預支給我薪金,用來養活米考伯太太和雖艱難竭蹶但人丁興旺的那個家,這不用說了吧?這種需要,早已在——希普——預料之中,要得到預支薪金,我得立下借據或者這個國家法律機構承認的其他契約,如此這般,我便落入他特為我設下的圈套,這還用說嗎?’” 米考伯先生叙述他的窘況的時候,對自己作尺牍的本領十分欽佩,由此而生的樂趣,真好像壓倒了那一現實在他身上引起的痛苦和憂思。

    他又接着往下念道: “‘嗣後,希普便開始委我以心腹之事,我發現,我常受命弄虛作僞,對一位我可稱之為威先生的人蒙蔽欺騙。

    那位威先生受盡所有的欺騙、蒙蔽和愚弄。

    然而,在所有這段時間裡,那個惡棍——希普——卻不知羞恥,自稱對那位受盡侮辱和欺淩的先生,無限感激,情深誼厚。

    這已是卑劣至極。

    但更尤甚者,正如那位丹麥哲人,用那句光耀伊麗莎白時代的偉業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所說:更大的災禍還在接踵而至!’” “‘在本文所及内,我無意詳盡列舉殃及我稱之為威先生的那個人之各種次要性質的惡行(這我将在他處另述),我自己即是縱容過這種惡行的幫兇。

    當我的内心裡不再進行鬥争之時,我的目的就是利用我的時機,發現并揭發希普所犯下的、使那位先生蒙冤受屈的嚴重罪行。

    我受良心的啟示,受動人祈請的激勵——對此祈請人,我以下簡稱威小姐——我着手進行很難秘密調查,這一調查,據我了解,曆時已十二月有餘矣。

    ’” 他念這一段話,如同那是議會法案中的章節一般。

    那些字句,仿佛抑揚頓挫,使他大為振奮。

     “‘我控告——希普,’” 他瞥了希普一眼,抽出界尺置于左臂肘腋下的方便位置,然後繼續念道: “‘罪行如下:’” 我想,當時我們都屏息斂氣,希普也是同樣。

    米考伯先生說: “‘第一款,當威先生的辦事能力和記憶力,因為在此不必要和不便于說的原因,變得衰退時,希普便趁機渾水摸魚。

    當威先生已完全不适于處理業務時,逼迫他處理業務。

    在這種情況下,他把重要文件冒充非重要文件,并得到威先生的簽字。

    并誘騙威先生提出一筆達一萬二千六百十四鎊二先令九便士。

    此後,他便以此為口實,對威先生極盡折磨、脅迫之能事。

    ’” “你可得拿得出佐據,你這個考波菲爾!”尤利亞用這話來恫吓,“立刻就得把一切佐證拿出來!” “特拉德爾斯先生,你問一問希普他搬了家以後,誰住在他那座房子裡,”米考伯先生念信中間,停了一下,說道,“現在住那座房子的——正是這個傻瓜。

    ”尤利亞以輕蔑口氣說。

     “請你再問一問希普他住在那兒時,有沒有過一本袖珍筆記簿?”米考伯先生說。

     我留心到,這時尤利亞的瘦骨嶙嶙的手忍不住停止抓撓下巴颏了。

     “或者問一問她,”米考伯先生說,“是不是在那裡燒毀過一本。

    如果她說,是的,那麼你再問一問她,燒成的灰到哪裡去了。

    然後你就叫她問威爾金·米考伯” 米考伯先生說這番話的時候,那種洋洋得意、故弄玄虛的樣子,把尤利亞的媽媽吓呆了,她心慌意亂地喊道: “尤利,尤利!要謙卑,快講和吧,親愛的!” “媽媽!”他回答說,“請你不要說話,好嗎?你吓壞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謙卑!”他看着我,狺狺然說道,“我謙卑,可我也叫他們當中的一些人謙卑了很長時期了。

    ” 米考伯先生很文雅地把下颏放在硬領裡活動了一下,然後繼續念下去。

     “‘第二款,據我所知,希普曾多次——’” “這不頂事兒,”尤利亞放下心來,喃喃地說,“媽媽,你不要說話。

    ” “‘第二款,據我所知,希普曾多次,在各種賬本、簿記和文件上,系統地僞造威先生的簽字。

    有一個事例是特别突出的,我可以在此提供佐證。

    如上所述,也就是說’” 米考伯先生念到這一組堆砌的詞藻,又細細地品了一番滋味。

    這種堆砌,在他身上,固然滑稽可笑,但是不是他個人所獨有。

    我一生中,見過很多人有同樣的嗜好。

    這好像是所有人的一種通病。

    比如,在法庭上宣誓作證,作證人說到同一意思的一連串華麗字眼兒的時候,就常常搖頭晃腦,悠然自得。

     米考伯先生幾乎是咂着嘴唇,往下念道: “‘現在我手裡,有數個模仿威先生筆迹的簽名,均系——希普——親筆書寫于記事簿上的。

    雖然部分被火燒焦,但任何人都不難辨識。

    我從來不曾作過這種文件中人。

    這份文件現在我手中。

    ’” 希普聽此言,不由得一震,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一隻抽屜,但立刻醒悟舉動失措,因而對那抽屜看也不看,又把臉轉向我們。

     “‘這份文件,’”米考伯先生往下念,同時環顧,如他是在布道一般,“‘現在我手中,’這即是說,今天早晨,我寫這封信時,文件還在我手中,不過之後,我就交給特拉德爾斯先生了。

    ” “是這樣的。

    ”特拉德爾斯肯定了他的話。

     “尤利,尤利!”希普的媽媽叫道,“要謙卑,講和吧!我相信,我的兒子會謙卑的,先生們,如果你們肯給他時間讓他想想。

    考波菲爾先生,我認道你是知道他向來都是很謙卑的呀,少爺!” “媽媽,”他咬着裹在手上的手帕說,“你還不如去拿條槍來,朝我開上一槍。

    ” “可是我疼愛你呀,尤利,”希普太太喊着說,“我不忍心看着你惹這些先生們,給自己帶來更大的災難。

    剛才,這位先生在樓上對我說,真相已經衆所周知了,我就跟他說,我一定要叫你謙卑,叫你賠償。

    先生們,不要去理他好啦!” “唉,媽媽,你瞧那個考波菲爾,”他回答她,同時用他那瘦骨嶙嶙的手指頭顫抖指着我,把他滿腔憤怒都對着我發出來,由于他認為我就是揭發他的始作俑者。

    “考波菲爾就在那裡,你即便不再多說什麼,他也會獎給你一百鎊呢。

    ” “我實在是憋不住,尤利,”他媽媽喊道,“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因為不肯服軟,招災惹禍。

    最好還是謙卑吧,就像你原來那個樣子。

    ” 他嘴咬着手帕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瞪着我說: “你還有什麼要揭出來的?如果有,隻管揭好啦。

    你盯着我做什麼?” 米考伯先生立刻接着往下念,很高興又恢複了那讓他心滿意足的發言。

     “‘第三款,也就是最後一款。

    我現在要用——希普——的假賬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