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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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在他書房用的那把椅子上坐着。

    威克菲爾先生面帶愁容,猶豫不決地撫摸博士的胳膊。

     霎時我疑心博士生病了。

    這種印象促使我匆忙向前趕了一步,及至我的目光與尤利亞的目光相遇,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來由。

    抽身離開為時已晚,博士作了個手勢把我攔住,我隻得留下來。

     “不管怎麼說,”尤利亞說,同時把他那形拙質陋的身子扭一扭,“咱們可得關起門來說話。

    不必鬧得滿城風雨。

    ” 他說着,踮着腳尖把我進來時敞開的門小心翼翼地關閉,然後回到原位。

    他那副神氣、腔調,故意顯示出一種悲天憫人的樣子,比他的任何行為都更令人作嘔——在我眼裡就是如此。

     “我覺得,考波菲爾少爺,”尤利亞說,“把剛才談過的那件事告訴斯特朗博士,是義不容辭的。

    你當時并不全解我的意思,對嗎?” 我瞪了他一眼,不語,徑直走到我舊日的好老師跟前,對他說了幾句意在安慰和鼓勵的話。

    斯特朗博士依照小時對待我的習慣,把手搭在我肩上,但他那白發滄桑的頭并沒有擡起來。

     “因為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考波菲爾少爺,”尤利亞用過分殷勤的态度說,“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冒昧地提請斯特朗博士注意斯特朗太太的行為了。

    我這個人,打心眼兒裡不願意摻和這種令人難堪的事,這一點我可以給你打保票,考波菲爾;可是,事實上,咱們大家都牽扯進這件不應當有的事裡去了。

    你一直沒明白的,先生,就是這個意思。

    ” 現回想起,我不清楚為何不在他斜愣着眼睛看我的那會兒,抓住他的脖領拼命搖晃,讓他靈魂出竅。

     “我承認,當時我并未表明,”他接着說,“你也是如此。

    咱們倆誰都不想惹麻煩,這本是很自然的。

    可是,後來我決定把這事挑明;因此我就對斯特朗博士說——你說話來着麼,先生?” 這話是沖博士說的,因為他呻吟了一聲。

    他那一聲呻吟,任何人都要為之感動,但是在尤利亞身上卻不見效。

     “——我就對斯特朗博士說,”他接着說道,“人人都看得出來,莫爾登先生跟斯特朗博士那位可愛的太太親密得很。

    現在是時候了(既然大家都牽扯進這件不應當有的事裡),應該讓斯特朗博士明白,早在莫爾登先生去印度以前,這事就盡人皆知;你剛才進門的時候,先生,我正要我的夥友,”他說到這裡,轉向他的夥友,“對斯特朗博士說句良心話,他是否很久以前就有這種看法了。

    說呀,威克菲爾先生!勞你的駕,你倒是對我們說啊!是不是,先生?說呀,夥伴!”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親愛的博士,”威克菲爾先生說,又一次猶豫不定地把手搭在博士的胳膊上,“你千萬别把我可能的猜測看得太重。

    ” “喲!”尤利亞搖晃着頭喊叫說。

    “這種說法可真叫人洩氣:是不是?他呀!虧他還是博士的老朋友哪!唉呀呀,我在他的事務所裡剛混上個小錄事的時候,就看見他足有二十回為這事心煩意亂的,因為想到阿格妮絲小姐也牽連到這種不應該有的事之中,就煩躁得很哪(不過,一個做父親的就應當這樣,我并沒有說他不對的意思。

    )” “我親愛的斯特朗”威克菲爾先生聲音顫抖着說,“我個人的大毛病,就是要在每個人身上都尋找一種主導動機,并且用這種狹隘的标準衡量一切行為。

    也許由于我這種謬誤,才引起疑心。

    ” “你起過疑心,威克菲爾,”博士說,依然沒有擡頭。

    “你起過疑心。

    ” “把話全部說出來好啦,夥伴。

    ”尤利亞催促說。

     “有一段時間,我是起過疑心,”威克菲爾先生說,“我——上帝别見怪——我曾以為你也有所懷疑哪。

    ” “沒有,沒有,沒有!”博士用用最令人憐憫的悲哀口氣說。

     “有一陣子,”威克菲爾先生說,“我以為你想要把莫爾登先生打發到國外去,就為的是把他們兩個拆散呢。

    ” “沒有,沒有,沒有!”博士回答說。

    “我隻想讓安妮高興,給她兒時的夥伴找個混飯吃的地方。

    我别無它想。

    ” “我看得出,”威克菲爾先生說,“你對我說你那種想法之時,我無法不信任你。

    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畢竟年齡相差甚遠——我求你别忘了,是那種纏在我身上的罪惡才使我有這樣狹隘的看法——” “這樣說就對了,你可以看出來吧,考波菲爾少爺!”尤利亞說,同時又是脅肩谄笑,又做出憐憫的樣子來,令人厭惡之極。

     “一個那樣年輕、漂亮的女人,不管她怎樣真心實意尊敬你,嫁給你的時候總免不了受财産觀念的支配。

    我這話并沒把可能引導人們從善如流的種種感情和情況考慮在内。

    請你千萬不要忘記這一點!” “這話多麼寬宏大量啊!”尤利亞搖擺着腦袋說。

     “我隻是從一個角度來觀看她的,”威克菲爾先生說,“不過,我的老朋友,看在你疼愛份上,我求你把當時的處境加以思慮;我現在不能說謊了,因為這是必經的——” “說得對!到了如此地步,威克菲爾先生,”尤利亞說,“無法閃躲了。

    ” “——我現在必須承認,”威克菲爾先生無可奈何、心神不定地看了他夥友一眼,說道,“我的确對她起過疑心,懷疑她對你有虧婦道。

    我得說,有時候我心情糟透了,不願意阿格妮絲和她那樣親密,不想讓她知道我所看到的情況,或者照我那種病态的理論來說,以為我看到的情況。

    我這種想法從沒向任何人透露過,也從沒打算告訴任何人。

    雖然你聽了這話會不勝驚駭,”威克菲爾先生嗫嚅着說,“如今講起來也是不勝驚駭,那你就會憐憫我了。

    ” 博士懷着與生俱來的善意伸出手來。

    威克菲爾先生垂着頭把他的手握了一小會兒。

     “我相信,”尤利亞像條鳗魚似的打着挺,打破沉寂,說道“這個問題使大家都覺得很尴尬。

    不過,話既然說到了這份兒上,我就冒昧說一句,考波菲爾也留心到了這一點。

    ” 我轉過身去,質問他,他怎敢把我也拉扯進去! “哦,你這個人太厚道了,考波菲爾,”尤利亞蠕動着身子說,“我們都知道你有多麼厚道;可是你心裡明白,那晚我一提這事,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你别不承認!你不承認,固然是出于善意;不過你可别不承認,考波菲爾。

    ” 我看着那位善良的老博士的溫和目光在我臉上駐留的時刻,我對舊事的疑懼和記憶都清晰寫在我的臉上,誰見了都不容忽視。

    發火是沒有用的。

    我無法把它掩蓋。

    不管說什麼,都不能把它抹去。

     沉寂中,博士開口了: “我應該負很大責任。

    是我貼在心坎上的人遭受了非難,遭受了毀謗——這些話,即使隐埋在某個人内心的最深處,我也得叫做诽謗——若不是我殃及她,她就不會遭受這樣的非難和毀謗。

    ” 尤利亞抽了一下鼻子。

    我想,也許是表示同情吧。

     “我的安妮,”博士說,“先生們,你們知道,我已經老了,今晚我覺得在塵世上沒有多少可留戀的了。

    但是,我要以我的餘生——我的餘生——來擔保我們談到的這位女士的忠貞和名譽!” “不過我不打算,”他接着說,“不打算否認——或許我曾不自覺地承認——我無心之過,而使那個女人陷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