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朵拉的兩位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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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位老小姐終于回信了。

    她們向考波菲爾先生緻敬,并通知他,“鑒于雙方的幸福”,她們已經對他的信作了充分考慮——我看到“鑒于雙方的幸福”這句話,不免驚訝,這不僅在前面說過的家庭不和她們就曾用過這句話,而且我曾看到,這類陳詞濫調就是一種煙花爆竹,放起來簡單,但也容易變成不同的形狀和色彩,與原來設想的形式有差别。

    兩位斯潘婁小姐補充說,她們請求諒解對考波菲爾先生信中提到的問題,暫不“通過書信往來”作答;但是,如果考波菲爾先生肯于某日(若視為恰當,可由一位密友偕往)枉駕拜訪,她們将樂意與之晤談。

     考波菲爾同意約定某天見面。

     在這緊要時刻,卻得不到米爾斯小姐的幫助,我緊張起來。

    米爾斯先生這個人,一向就與我不和——恰當此時,他卻突然心血來潮要去印度,這樣就把他的行為推向了高潮。

    除了故意給我找麻煩,他還有什麼理由去印度呢?他年輕時到過加爾各答,現在又要以外資合夥人的身份再去一趟。

    這對我來說是無所謂。

    然而,他去印度,并要和朱莉娅一同去,可就成了一件大事了;因此朱莉娅到鄉下去向親友辭别;他的住宅也貼滿各種招告,宣布出租或出賣,家具統統估價出讓。

    這樣一來,上次地震後我驚魂未定,便又成為此次地震掌中玩物。

     在那個重大日子該作何裝扮,我頗費躊躇。

    既想裝扮得風度翩翩,博得青睐;又怕衣履奢華,會在兩位斯潘婁小姐眼中失去我穩重樸實的品格;于是我竭力在這兩個之間尋找恰當的折中方案;我姨婆對我的結論表示同意;在我和特拉德爾斯下樓時,迪克先生在我們背後丢出一隻鞋子,圖個吉利。

     盡管我知道特拉德爾斯是個大好人,我和他也過從甚密,在需要禮貌周全的場合下,我感到他讓頭發倒豎的梳頭習慣未免令人有所失望。

    那種發型給他平添了一種吃驚害怕的神氣,我真擔心他這副樣子會把會晤砸了。

     走在去普特尼的路上,我把這個意思告訴了特拉德爾斯,并對他說,“假如他肯把頭發往下梳理——” “我親愛的考波菲爾,”特拉德爾斯拿下帽子,用手從周圍梳理着他的頭發,說道,“我也想那樣,可是沒辦法。

    ” “真的不行嗎?”我說。

     “真的,”特拉德爾斯說。

    “我試過任何方法!你無法想像我這頭發有多倔強,我就像一隻發了怒的箭豬。

    ” 應該承認,我有點失望了,但看到他那溫和的性情,又不免為之心醉。

    我告訴他,我多麼喜愛他那溫和的性情;告訴他,他的頭發占盡了他性情中的執拗倔強之氣。

     “哦!”特拉德爾斯笑着回答說,“說老實話,這倒黴的頭發,當年可惹了不少亂子。

    我叔叔那個老婆就受不了。

    我跟索菲初談戀愛的時候,這頭發也給我帶來了困擾。

    ” “她不喜歡你的頭發?” “不是那樣,”特拉德爾斯回答,“是她的大姐,常拿它開玩笑。

    事實上,她的姐妹們沒一個不取笑它。

    ” “她們很開心!”我說。

     “一點不假,”特拉德爾斯頗為天真地說道,“大家都拿它開心。

    ” “附帶說一句,我親愛的特拉德爾斯,”我說,“你的經驗也許對我有所啟發。

    你剛才提到的與那位小姐訂婚之時,有沒有向她家裡人提過正式請求?例如說,跟我們今天要經曆的是否有相似之處?”我難為情地補充說。

     “呃,”特拉德爾斯回答,隻見一片陰雲偷偷襲上他那聚精會神的臉,他顯出憂心忡忡,“那在我是一件很痛心的事呢。

    你知道,索菲在她家裡很重要,她們都怕想到有一天她要出嫁。

    說實在的,她們大緻決定:她永遠不出嫁,她們就管她叫老姑娘。

    因此,我對克魯勒太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格外謹慎——” “你說的是她們的媽媽?”我說。

     “是的,”特拉德爾斯說道,“霍勒斯·克魯勒牧師的夫人。

    我格外謹慎地對克魯勒太太,一提不要緊,她立即尖叫,不省人事了。

    從此有好幾個月我不敢提這件事。

    ” “你到底還是提了?”我說。

     “哦,不是我,是霍勒斯牧師提的,”特拉德爾斯說。

    “他真是個優秀的人,各方面都堪為人師表。

    他對他太太指明,身為一個基督徒,她就得承受犧牲(何況那不見得就是犧牲哪),也不應該對我懷恨在心。

    至于我自己,考波菲爾,我一點不說謊,我覺得,在那一家人眼裡我就像隻老雕。

    ” “我期望,特拉德爾斯,她的姐妹們都和你站在一起?” “嘿,我可不能說她們跟我站在一起,”他說。

    “我們勉為其難地把克魯勒太太的心說活了,又得向薩拉通報。

    我說到過這個薩拉,你還有印象嗎?就是那個脊椎骨有毛病的?” “記得很清晰!” “她握緊兩手,”特拉德爾斯灰心地對我說,“閉上眼睛;臉色鉛灰;筆直的僵住了;有兩天時間,除了用茶匙喂點開水泡烤面包,她不吃不喝。

    ” “可真是個煞風景的女孩子,特拉德爾斯!”我點評說。

     “喔,我請求你寬恕,考波菲爾!”特拉德爾斯說。

    “她是個惹人喜愛的女孩,多愁善感。

    實際上,她們姐妹都是多愁善感。

    後來索菲告訴我,她在照看薩拉的時候做的自責,沒有言語形容。

    我從自己的感情推己及人,我明白那自責是很嚴厲的,考波菲爾;那就像一個罪犯的感情。

    薩拉恢複以後,我們還得告訴其他八個人;這件事在她們身上發生了不盡相同的最凄慘的影響。

    受過索菲教育的那兩個小不點兒,隻是在最近才不——不讨厭我了。

    ” “不管怎麼說,對這件事她們都想開了吧,我期望?”我說。

     “是——是的,整體上說,她們無可奈何,隻能聽天由命了,”特拉德爾斯猶豫地說道。

    “實際上,我們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