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威克菲爾與希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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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夥在一個角落裡,面色蒼白,這出乎他意料的情況,使他震驚。

     “你看看那個折磨我的家夥”他說。

    “在他面前,我一步一步地把名譽、平靜、家庭,全都抛開了。

    ” “我幫你保住了你的名譽,你的平靜,你的家庭,”尤利亞帶着憂郁、受到挫折的神氣,立刻作妥協的表示說,“别發傻了,威克菲爾先生。

    如果我這一步邁得太大,沒給你時間做準備,我可以退回來呀;那有什麼了不起。

    ” “我原本要在每一個人身上找一找單純的目的的,”威克菲爾先生說,“我本認為,我把這個家夥,用利益的目的把他和我合起來,還覺得很好呢。

    可是你看,他是個什麼人哪——哦,他是個什麼人哪!” “考波菲爾,你最好是讓他住嘴,”尤利亞用他的手指指着我喊,“你可要小心!他馬上就要說胡話了——過後他就要為說這話後悔,你也要為聽這話後悔的!” “我啥都要說!”威克菲爾先生說道,“我既然受了你的要挾,為什麼就不能受别人的挾制呢?” “你可要小心!我可告訴你啦。

    ”尤利亞繼續對我說。

    “如果你不叫他閉嘴,那你就算不上是他的朋友!你問為什麼你不能受别人的要挾嗎,威克菲爾先生?因為你有個女兒呀。

    這是你我早已明白的事了。

    你還看不出我要多卑賤就有多卑賤嗎?我告訴你,如果我的步子邁得大了一點,我為此道歉。

    你還要我如何呢,先生。

    ” “特洛特烏德!”威克菲爾絞着手說了一些語無倫次的話及沉溺在回憶中。

     他頹然坐到一把椅子上,沒力地嗚咽起來。

    他剛才那種激動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尤利亞從那個角落裡走出來。

     “我在神志模糊時都做了啥,我自己也不知道,”威克菲爾先生說,同時,仿佛要阻止我指責他似的,伸出雙手。

    “他可很了解,”這個“他”,指的是尤利亞·希普,“由于他總在我身邊,給我出馊主意。

    你知道,他是套在我脖子上的一盤磨石。

    你看見他在我家裡的這副神氣,他在我的業務中是什麼情形,也就知道了。

    剛才他說的那些話,你都聽明白了。

    我還用再說其他嗎?” 尤利亞挑釁似的向威克菲爾先生示威。

     門開了,阿格妮絲不做聲地走進來。

    她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摟住他的脖子,沉着地說,“爸爸,你不舒服。

    跟我走吧!”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跟她走來。

    她的目光跟我的目光瞬間相遇,我馬上看出,她對剛才發生的事知道了多少。

     “我真沒想到他會發如此大的性子,考波菲爾少爺,”尤利亞說。

    “不過這也沒什麼。

    明天我就跟他和好了。

    ” 我沒理他,徑直上了樓,來到阿格妮絲從前伴我做功課的那個房間。

    直到深夜,沒有人接近我。

    我拿起一本書,努力讀下去。

    我聽見鐘敲十二下,仍舊在讀,這時阿格妮絲碰了我一下。

     “你明天早晨就要走了,特洛特烏德!我們現在說再見吧!” 她曾經哭過,不過她那時的臉是那樣平靜,美麗! “上天保佑你!” 她一面說,一面伸手給我。

     “最親愛的阿格妮絲!”我回答說,“我知道你不想叫我提今天晚上的事——不過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隻有相信上帝!” 她回答我說。

     “我不能為你做啥嗎?” “你的煩惱對我來說是快樂,”她回答說。

    “親愛的特洛特烏德,我沒有事讓你做。

    ” “親愛的阿格妮絲,”我說道,“你所富有的那些品質,都是我所沒有的。

    所以我沒資格指教你。

    不過,你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多麼感激你。

    你永遠也不會為了一種誤解的孝道而犧牲你自己吧,阿格妮絲?” 她很激動。

     哦,過了很久以後,我又看見那張臉龐出現在我的面前,仍舊是現在的表情。

    過了很久以後,我又看見那張臉龐,就像現在這樣,她就帶着這笑容對我說,她一點也不為自己擔憂——我也不必為她擔憂——然後對我以哥哥相稱,與我作别。

     次日,天色未亮,我就在旅店門前上了驿車。

    開車時,天微笑。

    我正思念着阿格妮絲,隻見一個人穿過朦胧曙光,把頭從驿車旁鑽出來。

    原來是尤利亞·希普。

     “考波菲爾!”他攀着車頂的欄杆,用一種沙啞的聲音,低聲說,“在你走時,告訴你我們已和好了,很高興吧。

    嘿,你要明白,我雖然卑賤,可是我對他很有用;且如果他不喝醉,他是了解他的利害關系的!總的說,他最終是一個讓人喜歡的好人哪,考波菲爾少爺!” 我硬着頭皮對他說,我為他的行為向威克菲爾先生道歉而感到非常的高興。

     “啊,那是一定的!”尤利亞說。

    “你知道,一個人如果十分卑賤,僅道歉又有什麼用啊!這十分簡單!喂,我想,”他邊說邊扭動自己的身子,“你是否摘過一隻沒有十分熟透的梨子吧,考波菲爾少爺?” “我摘過。

    ”我十分肯定的回答說。

     “我昨天晚上也是那樣做的,”尤利亞說道,“可是它早晚都會熟透的。

    你好好看着就行。

    我有時間!” 他非常殷勤地祝福我路上平安,他一直等車夫上了車以後才下去。

    他用吃食物來抵擋寒冷的天氣,他那小嘴微動的樣子,非像梨子熟透了,他正慢慢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