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事務所散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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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真摯的感情哀悼斯潘婁先生英年早逝,寫到這裡,我不禁流淚。

    如果朵拉還有心情聽的話,我懇求米爾斯小姐對朵拉說,斯潘婁先生曾以最仁慈的态度跟我談話;談到她時,隻有慈愛,沒說過一句怪她的話。

    我知道,我這樣做是自私,為的是叫人在朵拉面前提到我的名字;但我卻盡力自欺,認為那是對斯潘婁先生在天之靈的公正評價。

    大概我的确就是這樣想的。

     我姨婆第二天就收到一封簡短的回信;信封上寫着她的名字,信卻是寫給我的。

    信上說,朵拉很悲傷;她的朋友問她要不要在信裡附帶對我緻意的語句時,她隻哭着說,“哦,親愛的爸爸呀!哦,可憐的爸爸呀!”因為她老在那兒哭,不過她并沒說不要緻意;于是我就抓住這一點,盡力安慰自己。

     喬金斯先生自從這不好事發生以後就待在諾烏德,過了幾天,才回到事務所。

    他和蒂菲,一塊兒在屋子裡密談了一陣,然後蒂菲打開門,讓我進去。

     “哦,”喬金斯先生說。

    “蒂菲先生和我,考波菲爾先生,要把放東西的地方,都搜查一遍,為了是好把他的私人文件封起來,把遺囑找出來。

    我們在别的地方已經找過遺囑了,可一點痕迹也沒有。

    你如果肯的話,請你來幫一幫我們好啦。

    ” 我曾萬分煎熬,想要知道一下,斯潘婁先生生前都給我這位朵拉做了何安排——比如說,誰是她的保護人之類——現在尋找遺囑,剛好是欲渡河而船來。

    我們馬上動手搜查起來;喬金斯先生把鎖着的桌子和抽屜都打開以後,我們把文件都拿出來。

    事務所的公文,我們放到一邊,他的私人文件(為數并不多)我們放到另一邊。

    我們的行動都很鄭重。

    我們說話都不敢高聲。

     我們已經封起好幾捆文件來了;我們依然在塵土飛揚中繼續不出聲地搜查。

    于是喬金斯先生恰恰用他故去的夥友說他的話,說他故去的夥友: “要想叫斯潘婁先生不按規矩做事是很難的,你們都了解他的為人!我情不自禁認為,他沒留下什麼遺囑。

    ” “哦,我可知道他是留下了遺囑的!”我說。

     他們一齊住了手,往我這兒瞧。

     “就在最後見到他的那一天,”我說,“他告訴我,他寫下了遺囑,它的事務早就安排好了。

    ” 喬金斯先生和老蒂菲,不約而同地一齊搖頭。

     “我看事情有些不好。

    ”蒂菲說。

     “很不好。

    ”喬金斯先生說。

     “我敢保證,你們不至于懷疑——”我開口說。

     “我的好考波菲爾先生!”蒂菲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閉起眼睛,搖晃着腦袋說,“如果你在博士協會裡待的年頭和我一樣長,那你就會認為,人們在立遺囑這個問題上是那麼善變、自相矛盾,很不可信。

    ” “喲,天哪,真的,他對我說的就是那一句話!”我堅持說道。

     “我得說,也許這就是最後結果了,”蒂菲說。

    “我的意思是——他沒留下遺囑。

    ” 這在我看來,真是奇怪,但是到頭來确實沒找到遺囑。

    單就他的文件所能提供的證據而說,他仿佛完全沒想留什麼遺囑。

    因為任何啟示、抄稿或者備忘錄,都說明他沒有留下遺囑的任何想法。

    使我同樣感到吃驚的是:他經手的業務弄的很亂,我聽說,他到底欠了多少債,還過多少錢,死時有多少财産,想要弄清楚實在不易。

    大家都認為,關于這些業務,多年來也許他自己也心中無數。

    後來慢慢地了解到,博士協會當時崇尚奢華,他在這些方面的競逐中所耗費的财力,超出了他的職業收入(盡管數額不大),因而把他不多的一點私人财産(如果多的話,就令人懷疑了)虧空得很多。

    據說,他曾在諾烏德出賣過一次家具,房子也租出去了;蒂菲告訴我,把死者應還的債務還清,再把别人欠事務所的債裡應該歸他、而毫無疑問無法讨還或很難讨還的那一部分減去,那他剩下的财産,連一千鎊都沒有。

    蒂菲告訴我這番話的時候,一點也沒想到我對這話有多麼在意。

     六個星期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我受盡痛苦,而且認為,我真不如自尋短見的好;那時,米爾斯小姐對我的報告依然是:她隻要對我那位芳心已碎的朵拉提起我來,朵拉除了說,“哦,可憐的爸爸呀!可憐的爸爸呀!”别的什麼話也沒有。

    米爾斯小姐還告訴我,朵拉除了兩個姑姑,沒有别的親人了,她那兩個姑姑是斯潘婁先生的姐姐,都是老小姐,住在普特尼,多年來與斯潘婁先生少通消息。

    這并不是說,他們吵過架(這是米爾斯小姐告訴我的);不過,在朵拉命名那一天,她們本來認為請她們赴宴,可是斯潘婁先生隻約她們吃了頓茶點,所以她們緻書表示成見,說是“鑒于雙方的幸福”,他們今後不必往來。

    從那以後,她們走她們自己的路,她們的弟弟也走他自己的路了。

     這兩位老小姐,多年不出門,現在卻出現了;她們提議,叫朵拉跟着她們,到普特尼去住。

    朵拉一面哭着緊緊揪住她們兩個,一面喊着說,“哦,姑姑啊!我和你們去,也求你們把朱莉娅和吉蔔帶上吧!”就這樣,斯潘婁先生安葬不久,她們就一塊兒到普特尼去了。

     我是如何找到時間多次光顧普特尼的,我不得而知;反正我想盡了辦法,時時到那一帶徘徊流連。

    米爾斯小姐,為了更嚴格履行朋友的職責,就記起日記來;她有時候來博士協會找我,把日記念給我聽,如果沒有時間念,就把日記借給我,由我自己去看。

    我把日記中的每一句話,都視為無價之寶,現摘錄數則,以為範例:—— “星期一。

    親愛的朵仍舊悲傷。

    且頭痛。

    讓她注意吉蔔光潔的毛色,她撫摩很長時間,舊事重上心頭,開始傷悲。

    痛哭一場亦未嘗不可。

    (眼淚果真是心靈的露珠嗎?朱·米)” “星期二。

    朵拉由吉蔔展笑顔。

    ” “星期三。

    朵拉本來有喜色,但一曲結束卻又悲起。

    ” “星期四。

    朵拉變的臉色不好,因思念父親” “星期五。

    朵拉今日很多悲傷,抱吉蔔而哭。

    (大·考是否應自縛于時光之強大羽翼之上呢?朱·米)。

    ” 在這一個星期裡,米爾斯小姐和她的日記就是我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