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杯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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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把她所有的錢都讓我保管,然後撲在米爾斯小姐的脖子上嗚嗚地哭,仿佛她那顆仁愛的心哭碎了。

     米爾斯小姐肯定是特地保佑我們才降臨人世的。

    她隻需寥寥數語便從我這裡知道全部情況,于是開始勸撫朵拉,慢慢地說動她,讓她相信我并不是一個苦力——我認定,朵拉從我講這件事的态度,肯定我是一個水手,整天推着手推車,在搭闆上搖晃地跑上跑下。

    等我們都平靜下來以後,朵拉上樓去用玫瑰水擦眼睛,米爾斯小姐就拉鈴叫人預備茶點。

    我趁機對米爾斯小姐說,她永遠是我的朋友,隻要我的心髒還在跳,我就決不會忘記她的憐憫。

     我接着便向米爾斯小姐說我剛才對朵拉說不清的事。

    米爾斯小姐回答我,就一般而言,溫馨的茅舍勝過冷漠的宮殿,愛情所在,一切皆備。

     我對米爾斯小姐說,這确實是至理名言,我,曾懷着世人未曾經曆過的愛心愛朵拉,有誰能比我更了解這句話的真谛呢?但米爾斯小姐卻神色不穩地說,假如我的話是真的,那對一些心腸軟的人可就好了;我一聽這話,連忙解釋,請她讓我把我所隻指局限于男性。

     我問米爾斯小姐,我要朵拉記賬、管家務、讀烹饪書等建議,有實際意義嗎? 米爾斯小姐想了一想,作了以下回答: “考波菲爾先生,我要對你說真話。

    從某種意義上講,心靈上的痛苦,抵得上多年的經驗。

    我要像女道長那樣對你說真話。

    不成!你那建議對我們的朵拉徹底不行。

    我們這位親愛的朵拉是大自然的寵兒。

    我真誠地說,你的建議能辦得到固然好,但——”說到這裡,米爾斯小姐搖頭。

     我受米爾斯小姐結尾這句話的鼓動,便問她,為朵拉起見,假如她有機會引導朵拉用心為認真生活而作這些準備,她幫忙不?米爾斯小姐馬上給了我确定的回答,我緊接着又問,她是否想承擔教朵拉學烹饪書的義務;她能否誘導朵拉承受這種意見而不驚慌;是否為我做這好事。

    我的這一委托米爾斯小姐也接受了,但并不樂觀。

     朵拉回來了,看上去那樣可愛,我真懷疑應不應讓她為這些瑣事而操勞。

    且她是那樣愛我,那樣令人癡迷,而我剛才卻把她吓哭了;想到這一點,我就認為,我真是一個巨怪,闖進了仙女的繡房。

     吃罷茶點,朵拉拿出吉他;她唱了上次唱過的那些好聽的法文歌,歌中唱道,不論什麼事都不能停止跳舞,越唱我越覺得自己是個比先前還大的巨怪了。

     我們那天的歡樂,隻有過一次小的波折,那是發生在我告别前的一小會。

    米爾斯小姐無意間提到明天早晨如何,我一時不慎說出,由于如今我得勤奮工作,每天必須五點起床。

    朵拉是否想到我是在大門大戶人家作更夫呢,我說不清;不過這幾句話卻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從那以後,她既不彈琴,也不唱歌了。

     當我跟她告别時,那句話似乎還萦繞在她心頭,由于她用哄孩子的口氣對我說——我認為,那時她真把我當作個玩具娃娃了—— “我說,你可别五點鐘就從床上爬起來呀,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

    太鬧啦!” “親愛的,”我說,“有事得做呀!” “不要做嘛!”朵拉接着說。

    “為何非做不可呢?” 對那張驚奇的漂亮的小臉蛋兒,隻能不在乎開玩笑似的說一聲我們僅有工作才能活下去罷了。

     “哦,多麼可笑!”朵拉說道。

     “我們不工作怎麼活下去呢,朵拉?” “怎麼活下去?不論怎樣都成?”朵拉說。

     她好像覺得這樣一說便把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于是得意地給了我一個直接發自她那顆幼稚的心的親吻;這樣,即使給我一大筆财産,我也不會糾正她的謬誤,讓她不高興了。

     是的!我愛她,我繼續愛她,一往情深地愛她。

    但想方設法,拼命工作,夜晚有時候坐在我姨婆對面,想我那次是如何把朵拉吓壞的,我怎樣才能夾着吉他琴匣穿越悲苦之林,一直想到我認為我好像已是滿頭華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