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墜入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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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對海事法庭懷有這樣的感覺;當我聽審時,這宗案子在我的頭腦裡亂成一團麻;我怎樣在桌上放着的作為高等司法象征的銀槳上面看見鑄着“朵拉”兩個字;斯潘婁先生沒有帶我一同回家,我是怎樣怨謗,好像我就是一名水手,我去揚帆遠航,把我抛在一個荒涼的孤島上;所有這一切,我不必贅述,以免勞而無功。

    假如那個沉睡的老法庭能将它自己喚醒,我當時的真實情況也就昭然若揭了。

     我并不是說我就在那一天做了這些夢,而是日日做着這些夢。

    我到那兒去,不是為了聽審案件,而是為了去想朵拉。

    此時我想,結了婚的人會幸福嗎?如果審理的是遺産案,我馬上考慮,如果案中提及的遺産歸我,我該采取什麼樣對朵拉有利的措施。

    在我熱戀的第一個星期裡,我買了四件華貴的馬甲——是為朵拉買的——如果我那個時期穿的鞋子能夠拿出來跟我的腳天然大小比比,便足可以證明我當時的心情,并讓人為之感動了。

     然而,盡管我因為拜倒在朵拉石榴裙下,而把自己弄成個瘸子,我每天仍然懷着希望走很多路。

    有時,過了很長時期,我偶爾遇見她。

    在後一種情況下,我總是很悲哀,覺得她完全不知道我對她一往情深;覺得她并沒把我放在心上。

    不過,我總是期望再次被邀請到斯潘婁先生家做客。

    而讓我失望的事,他沒再邀請我。

     克拉普太太是個目光敏銳的女人;因為我這單相思就剩幾個星期的時間,而且我給阿格妮絲寫信也隻敢說我到過斯潘婁先生家裡,再加一句,說,“他隻有一個女兒”,便沒有勇氣寫别的了;我說,克拉普太太是個目光敏銳的女人,因為我的單相思才處于初期階段,就被她發現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心裡煩悶,她上樓來到我的房間,讓我幫她點忙,她說,她要白蘭地,不是因為它好喝,而是因為那是不錯的藥。

    她當着我的面喝起來,怕我懷疑她把它用于不正當的用途。

     “提起精神來吧,先生,”克拉普太太說。

    “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心裡不好受。

    我也是個有兒有女的人呀!” 我看得出,她這句話運用到我身上,但我對克拉普太太笑了,盡力作出親善的樣子。

     “我說,先生,”克拉普太太說道,“别嫌我多話。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先生。

    這裡肯定跟女人的關系。

    ” “克拉普太太,你說什麼話呢?”我紅着臉說。

     “哦,哎喲喲!拿出勇氣來吧,先生!”克拉普太太說,點頭,表示對我鼓勵。

    “永遠不要洩氣,先生!如果她不沖着你笑,想沖你笑的女人有的是。

    你是一個年輕的紳士,不會沒人沖你笑的,考波福爾先生。

    你可得小心,不能掉價兒,先生。

    ” 克拉普太太總稱呼我考波福爾先生:首先,這不是我的名字;其次,我不由得認為,她這樣叫慣了,習慣成為自然。

     “你怎麼知道這裡邊跟小姐的關系,克拉普太太?”我問道。

     “考波福爾先生,”克拉普太太深情地說,“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哪。

    ” 過了一會兒,她說,“當初你姨婆給你定這套房間的時候,考波福爾先生,”克拉普太太說,“我就說過,這回我可找到一個我可以照顧的人兒了!”我當時說的是,“——你吃得不多,喝得也不多。

    ” “你的猜想根據的就是這個嗎,克拉普太太?”我說。

     “先生,”克拉普太太嚴厲地說,“除了你,我還給很多年輕的紳士洗過衣服。

    ” 克拉普太太把我弄得沒有辯駁的餘地了。

     “考波福爾先生,”克拉普太太回答說,“我也是個有兒有女的人,不至于那樣。

    我要是打擾你啦,請你别見怪。

    不管哪裡,隻要我不受歡迎,我就決不去打擾。

    可是,你是位年輕的紳士,考波福爾先生,我可要勸你一句:打起精神來,先生,永遠别洩氣,要知道自己的價值,别掉價兒。

    如果你能找點快樂,假如說玩玩九柱戲什麼的,那會讓你分分神兒,對你有好處。

    ” 說完這些話,克拉普太太假裝着很珍惜那杯白蘭地的樣子——其實早喝得精光了——她向我緻謝,退了出去。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中時,我頓時感悟,她這番勸誡有點帶些狎侮的味道;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又願意接受她這番勸誡,把它看作一種警告,讓我将來更要嚴守秘密。

    對智者來說,一言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