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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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思。

    我相信,很快還會回到那兒的;我還會睡在我那個老卧室裡,可能還會經常睡在我那個老卧室裡;然而我在那兒居住的日子過去了,時光一去不複返。

    我把我留在那兒的東西收拾起來,打算運往多佛爾,這時,我的心情很沉重,讓尤利亞·希普看見,因為他幫我打點行李表現得十分殷勤,我猜想,他是希望我趕快離開。

     不知怎麼,我卻以一種硬漢子氣概,辭别了阿格尼絲和她的父親,坐上倫敦的驿車。

    當驿車從城裡穿過的時候,我的心軟了,這麼寬宏大量,導緻我竟有心向我的宿敵,那個屠夫,點一點頭,扔給他五個先令,叫他打酒喝。

     我記得,我們正式上路後,我考慮的主要問題是,在車夫面前裝出成熟的樣子,說起話來要大氣。

    後一點,我做起來很是别扭,然而我還是堅持下去,因為我認為那才是成年人的派頭。

     “你要坐到頭兒吧,先生?”車夫問我。

     “是的,威廉,”我說(我認識他);“我要去倫敦。

    然後我還要到薩福克去一下。

    ” “去打獵,先生?”車夫問。

     “我說不清,”我裝出主意未定的樣子說,“我可能要去打它一兩回。

    ” “我聽說,這會兒的鳥兒都變得見人就躲了。

    ”威廉說。

     “我也是聽說了。

    ”我說。

     “薩福克是你的老家嗎,先生?” “是,”我說,“薩福克是我的故鄉。

    ” “聽說,那地兒的蘋果布丁好得出奇呢。

    ”威廉說。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薩福克的蘋果布丁好吃不好吃。

    不過我認為,維護自己家鄉的名産,表示自己對那種東西很熟悉,有必要。

    因此我點一點頭,也就是說,“你這話對!” “還有矮腳馱馬哪,”威廉說。

    “那才叫好牲口哪!一匹薩福克矮腳馱馬,遇上真好的,馬有多重,就值多重的金子。

    你自己養過薩福克矮腳馱馬麼,先生?” “沒——沒養過,”我說,“沒養過。

    ” “你看見我背後坐的那位先生麼,我敢跟你打賭,”威廉說,“他養過很多這種馬。

    ” 他說的那個人,眼斜得很,沒有矯正的希望,長了個大下巴,戴一頂很高的白帽子,穿了一條淺褐色褲子,褲腿外側的紐扣從靴子口一直扣到屁股。

    我回頭看他時,他用那隻不斜的眼睛斜着看先導馬,顯出一副在行的神氣。

     “你是嗎?”威廉問道。

     “我是什麼?”身後那位先生說。

     “養過很多薩福克矮腳馱馬呀?” “是的,”那位先生說。

    “沒有我不養的馬,也沒有我不養的狗。

    馬和狗是養着玩兒的。

    對我來說,馬和狗就是吃喝——就是我的窩,就是我的老婆孩子——就是我的讀、寫、算——就是我的鼻煙、煙葉、睡眠。

    ” “這樣一個人,坐在車廂後面,你看合适嗎?”威廉理着缰繩,俯在我耳朵上說。

     我聽出他的意思,是想我把座位讓給後面那位先生,于是我紅着臉,表示同意把座位讓給他。

     “太好啦,要是你不介意,先生,”威廉說,“我認為這樣做更合适。

    ” 我一直覺得這是我一生中栽的第一個跟頭。

    開始我到驿站票房訂座的時候,就在登記簿上特别注明了“廂座”二字,并付給管賬先生半個克朗。

    我專門穿着平常日子舍不得穿的大衣、戴着披肩上了車,不為别的,就是想配得上那個顯赫的座位。

    我坐在上面風光了一會兒,自認為給這輛車加了不少彩頭。

    沒想到,第一站地還沒走完,我就被一個不衣不衫的斜眼兒人頂替了,馬慢慢地跑着,他還從我身上爬過去,那樣子簡直活像隻大蒼蠅! 盡管這樣,高坐在四匹高頭大馬身後,一肚子學問,衣着考究,滿滿一口袋錢,向四外望去,尋找當年困苦勞頓的旅途上我睡過的地方,那份惬意和新奇感,就不屑說了。

    在路上,每過一個顯眼的路标,我都思想很亂。

    當我坐在車上看與我們交臂而過的流浪漢,看見那熟識的面孔向車上仰望,我就感覺仿佛那個小爐匠又抓住了我襯衫。

    後來我們終于走到離倫敦隻有一站路了,從那個我絕不會認錯的塞勒姆學堂、從克裡克爾先生鞭打學生的地方過去了,那時,我想盡我所有換取合法的權利,下車去把他鞭打一頓,然後把那群小學生們釋放出去。

     我們來到查理十字架這地方的一家名叫“金十字”客店,當時,那家客店已經很古老了,周圍住着許多人家。

    一個堂倌把我領進咖啡室;女傭人把我帶到卧房,這個房間聞着一股出租馬車氣味,關起門來悶得就像家用酒窖。

    我依然很痛苦地認識到自己太嫩,因為沒人對我表示敬畏:不管我說什麼,房間女傭人都不聽,而堂倌則對我很随便,欺負我年輕,還給我出壞主意。

     “喂,我說,”堂倌用親切的語調說,“你晚飯想吃點什麼呀?年輕的紳士們大都愛吃點雞呀、鴨呀的。

    你來隻雞好嗎?” 我作出威嚴的樣子對他說,我不喜歡吃雞。

     “是嗎?”堂倌說。

    “年輕的紳士們大都吃牛羊肉吃得膩味了。

    你就來一份煎小牛肉吧!” 我當時點不出别的菜,也隻好同意。

     “你喜歡吃土豆嗎?”堂倌微笑說。

    “年輕的紳士們大都吃土豆吃得太多了。

    ” 我用深沉的聲音吩咐他,叫一份煎小牛肉和土豆,該搭配的東西要加上;同時讓他到櫃上問一問,有沒有特洛特烏德·考波菲爾老爺的信——我明知道沒有,但我覺得作出等候書信的樣子,讓人看着才夠男子漢氣派。

     一會兒他回來,說沒有我的信(我一聽大吃一驚),跟着就在火爐旁邊一張雅座上鋪桌布,馬上開飯。

    他忙活着,問我吃飯的時候喝點什麼。

    我回答說,要半瓶脫雪利酒。

    我想,他一聽這話肯定心裡打算盤,覺得這是大好機會,可以把好幾個瓶子剩下的陳酒底兒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