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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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人發笑而來的。

    這夥人之間,到現在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糾紛。

    他們隻幹了短短的一個夏天,每人就能得到一千六百美元,這所木屋裡面,當然要充滿了歡樂滿足的氣氛了。

     接下來就發生了意外的事情。

    那天,他們坐下來準備吃早餐。

    此時,已經八點鐘了(不淘金之後,早餐自然而然地推遲了),但是還需要點着那支插在瓶子裡的蠟燭。

    伊迪茨和漢斯面對面坐在桌子的兩端。

    哈爾基和達基背朝着們,坐在桌子的一端。

    他們對面空着一個位子,鄧甯還沒有到。

     漢斯·納爾遜瞧了瞧那個空凳子,慢慢地搖搖頭,他打算賣弄一下他那不高明的幽默,他說:“平常,他都是第一個到。

    今天可太奇怪了,沒準兒他生病了吧?” “麥克爾到哪兒去啦?”伊迪茨問。

     “他比我們起得還早呢,到外面去了。

    ”哈爾基說。

     達基臉上露出了淘氣的笑。

    他裝作知道鄧甯為什麼沒有來,故意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意圖讓大家都來向他打聽。

    伊迪茨走到男人們的屋裡看了一下,回到桌子邊上。

    漢斯看着她,她搖了搖頭。

     “他吃飯從來沒有遲到過。

    ”她說。

     “這我就不懂了,”漢斯說,“他的胃口一向大得像一匹馬。

    ” “太糟糕了!”達基悲傷地說。

     一個夥伴沒有來,卻給他們制造了開玩笑的機會。

     “這可真是一件大不幸的事!”自然是達基開頭。

     “什麼?”他們異口同聲地問。

     “麥克爾可憐哪。

    ”他慘兮兮地說。

     “麥克爾到底出了什麼事?”哈爾基問。

     “他不會再餓了,”達基悲悲切切地說,“他的胃口沒有啦,他不喜歡這種夥食了。

    ” “誰說他不喜歡啦?吃起來,他連耳朵都浸到盆裡去了。

    ”哈爾基說。

     “他那麼做,是表示對納爾遜太太的禮貌,”達基立刻反駁說,“啊,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了,這太糟了。

    他為什麼不在這兒呢?他是出去了,出去幹什麼呢?出去是因為要開胃。

    怎麼才能開胃呢?他得光着腳在雪裡走。

    哎呀,我終于明白了。

    有錢人遇到胃口不開的時候,都是用這個辦法來開胃的。

    麥克爾有一千六百塊錢,他是個有錢人了。

    他沒有胃口了,所以呀,他正在想辦法開胃呢。

    你們隻要把門打開,準能看見他光着腳在雪地裡走路呢。

    不過,可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胃口。

    這就是他自己的麻煩了,等他找到了胃口,他就會提着它回來吃早飯啦。

    ” 達基的一套胡言亂語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笑聲還沒有停,門就開了,鄧甯進來了,大家都回頭看他。

    他手裡拿着一支獵槍。

    就在大家還在扭頭看他的時候,他把槍舉到肩上,開了兩槍。

    第一顆子彈剛打出去,達基就倒在了桌子上,撞翻了他面前的咖啡,他那亂蓬蓬的黃頭發就浸在他的那盆玉米粥裡了。

    他的前額壓在盆邊上,盆翹了起來,跟桌面形成了一個四十五度的角。

    哈爾基跳了起來,身子還在半空中,第二槍就響了;他臉朝下,栽倒在地闆上。

    他那句“我的天”僅僅在嗓子裡嘟哝了一聲,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這可是太意外的事了。

    漢斯和伊迪茨都吓呆了。

    他們全身緊張地坐在桌子旁,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殺人兇手。

    他們從火藥的煙霧裡,隐隐約約地看到了他。

    這時安靜極了,能聽見達基的那杯翻倒的咖啡滴在地上的聲音。

    鄧甯扳開獵槍的後膛,拿出子彈殼,他一手端着槍,另一隻手伸到口袋裡去掏子彈。

     正當他把子彈裝上膛的時候,伊迪茨·納爾遜清醒過來了。

    他下一步就是要打死漢斯和她。

    眼前發生的事太可怕了,太叫人不能理解,因此,她神志迷糊了大約三秒鐘。

    接着她站起身和他搏鬥起來。

    她就是和他搏鬥起來了,她像一隻貓蹿到了殺人兇手面前,用兩隻手揪住了他的衣領。

    她這一動作撞得他踉踉跄跄,倒退了幾步。

    他想把她甩開,可是又抓住槍不放。

    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因為此刻她結實的身體和貓一樣。

    她掐住他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量把他向旁邊一拉,幾乎就把他摔在地闆上了。

    他立刻站直身體,迅速地轉起身來。

    她因此抓得更緊,身體随着他轉,腳離開了地闆。

    轉了一會兒,她懸空的身體撞在了一把椅子上,于是這一男一女就在拼命的掙紮之中,摔在了地闆上,占了半個房間。

     漢斯·納爾遜的頭腦和神經顯然比他的妻子反應要慢。

    尤其在這種意外情況下,他的感覺更顯遲鈍,不過雖然慢了半拍,他也拿定了主意,開始行動了。

    伊迪茨已經撲到了鄧甯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漢斯才跳起來。

    可是他沒有她那麼冷靜,他氣瘋了,像喝醉了酒的武士那樣怒冠沖天。

    他從椅子上一跳起來,嘴裡就發出一半像獅吼,一半像牛叫的聲音。

    伊迪茨同鄧甯的身體已經旋轉起來了,他還在那兒咆哮怒吼,接着,他就在房間裡到處追趕這股旋風,直到他們摔在地闆上,他也剛好追到。

     漢斯猛撲到那個倒地的男人身上,拳頭像雨點狠狠地砸向他,每一拳都像打鐵的錘子,他發狂般地擂着。

    後來伊迪茨感覺到鄧甯身上已經沒勁兒了,就松開手,翻身滾到了邊上,一面喘氣,一面盯着他們。

    重錘一樣的拳頭一直不停地揮舞着。

    鄧甯好像并不在乎,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時候,她忽然意識到,他已經昏過去了。

    她連忙大聲叫喊,吩咐漢斯停手,可是任憑她怎麼喊,他就是不理。

    她抱住了他的胳膊,他還是不理會她,隻不過他的胳膊揮起來不那麼靈便了。

     沒辦法,她隻好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丈夫和那個已經不會抵抗的兇手之間。

    她這麼做,并不是出于理智,更不是憐憫,甚至不是為了服從宗教的戒律。

    這可以說是出于一種守法的精神,這是她從小就養成的道德觀念。

    漢斯終于發現他在打自己的妻子,就停住了手。

    他乖乖地讓伊迪茨推開了他,好像一條兇猛而忠實的狗被主人趕開了一樣,但嘴裡仍舊發出野獸般的餘怒未息的狺狺聲。

    有好幾次,他都要重新朝他的俘虜撲過去,伊迪茨都用身體擋住了他。

     伊迪茨一點一點地朝後推着漢斯。

    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種樣子,甚至她覺得他的神情比鄧甯和她搏鬥得最激烈時還要可怕。

    她簡直不能夠相信這隻狂怒的野獸竟是她的丈夫漢斯;她戰栗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陣恐懼,怕他會過來咬她的手。

    漢斯呢,他不想傷害妻子,可他不肯罷休,他有幾次要撲過去接着打,所以有好幾秒鐘,他忽而向後退,忽而向前沖。

    伊迪茨堅決地擋住了他,直到他恢複了理智,平靜下來。

     他們站起身來,漢斯搖搖晃晃地回到牆邊,靠在那兒,臉上的肌肉抽搐着,嗓子裡繼續發出深深的嘶吼,可是聲音漸漸小下去了,幾秒鐘之後就停住了。

    現在,他反應過來了。

    伊迪茨站在房子中間,雙手擰在一起,氣喘籲籲,渾身猛烈地抖着。

     漢斯什麼也不看,可是伊迪茨的眼睛卻不停地在房間裡掃來掃去,再次注視着剛才發生的情景。

    鄧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在狂轉之中撞翻的那把椅子就在他的身旁。

    那支獵槍有一半壓在他的身子下面,後膛開着,那兩顆沒有裝上去的子彈滾出了他的右手,想必是他本來捏得很緊,直到失去知覺才松開手。

    哈爾基臉朝下,撲倒在他摔倒的地方;達基向前伏在桌子上,亂蓬蓬的黃頭發浸在他那盆玉米粥裡。

    那個盆子仍舊翹起一邊,跟桌面形成一個四十五度的角。

    這個翹起來的盆讓她好奇,為什麼它沒有倒呢?真是不近情理,人都死了,盛粥的盆子居然翹着,沒有道理。

     她回頭看了鄧甯一眼,雙眼又回到了那個翹起的盆上。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啦!她突然有了一種想笑一下的神經質的沖動。

    随後她注意到了房間裡的沉寂,于是有了一種期待,希望發生點什麼,她把那個盆忘了。

    從桌子上滴下的咖啡聲那麼單調,更加強了屋裡沉寂的氣氛。

    為什麼漢斯那麼安靜呢?他為什麼不講話?她看着他,想說點什麼,這才發現自己的舌頭根本不聽使喚。

    她的嗓子有特别疼的感覺,嘴也又幹又苦。

    她隻能看着漢斯,漢斯也在瞧着她。

     突然,一聲尖銳的金屬聲打破了這裡的一片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