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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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

    她尖叫了一聲,立刻調轉眼光瞧着那張桌子。

    那個盆倒了。

    漢斯歎息了一聲,好像才從睡夢中醒來,盆子的聲音讓他們想到了今後他們将要生活在一個新的世界裡。

    而這所木房子就是今後他們要生活行動的新世界了。

    原來的木房子裡的生活已經一去不返。

    眼前的生活是全新的,生疏的。

    這個意外的變故給事情的表面施了一層魔法,讓它們的價值、憧憬全部改變了,把現實中的和想象中的全都交織了一起,讓人無所适從。

     “我的上帝呀,漢斯!”這是伊迪茨說出的第一句話。

     漢斯沒有吱聲,眼睛帶着恐怖神色看着她。

    他慢慢地瞧了瞧屋裡的情景,仔細地瞧着。

    接着,戴上帽子,朝門口走去。

     “你要到哪兒去?”伊迪茨擔心地問他。

     他的手已經抓住了門把手。

    他扭轉半個頭,回答說:“去刨幾個墳坑。

    ” “漢斯,别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兒,跟這些——”她向整個房間掃了一眼,“跟這些在一起。

    ” “遲早要刨。

    ”他說。

     “可是你不知道該刨幾個坑,”她拼命地反對,看他猶豫了,又說,“我要跟你一起去,能幫個忙。

    ” 于是漢斯走到桌子旁邊,一下子吹滅了蠟燭。

    接着,他們就一塊兒來檢查房間裡的情況。

    哈爾基和達基已經死了——很可怕,射程太近了。

    漢斯不願意靠近鄧甯,伊迪茨隻好一個人去檢查這部分情形。

     “他沒有死。

    ”她對漢斯說。

     他走過去,低頭瞧了瞧那個兇手。

     伊迪茨聽見她丈夫的嘴裡在嘟哝着什麼,就問他:“你說什麼?” “真丢人,我居然沒有把他揍死。

    ”他這麼回答她。

     伊迪茨正低頭查看鄧甯。

     “你走開!”漢斯非常粗暴地命令她,聲調怪怪的。

     她突然驚慌起來,瞧了他一眼。

    他已經抓起鄧甯的獵槍,正在把子彈塞進去。

     “你想幹什麼?她一面喊着,一面迅速地挺直了正在彎着的腰。

    ” 漢斯沒有回答,可是她看見他正在把獵槍舉向肩頭,她連忙抓住槍口,用力向上推。

     “别管我!”他厲聲喝道。

     他打算從她手裡奪下槍來,可是她靠得更近了,她已經抱住了他。

     “漢斯,漢斯!冷靜點吧!”她喊道,“别發瘋!” “他殺死了達基和哈爾基!”她的丈夫回答說,“我要打死他!” “這樣做是不對的,”她反對道,“還有法律。

    ” 他冷笑了一聲,他不相信在這種地方法律會有什麼用,他隻是固執地、毫無感情地重複着一句話:“他殺死了達基和哈爾基。

    ” 她和他争論了好半天,這不過是單方面的陳詞,因為他太固執,翻來覆去總是那句話:“他殺死了達基和哈爾基。

    ”她呢,又擺脫不了她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和傳統的觀念。

    那種傳統的守法觀念,對她來說,就等于是行為正确與否的準則。

    她看不出還有什麼更正确的東西。

    她認為漢斯這種把執法權攬在自己手裡的行為,并不比鄧甯的所為來得正當。

    以牙還牙是不對的,現在要懲罰鄧甯,隻有一個辦法,應當按照社會上通常的做法,依法處理。

    最後,漢斯還被她說服了。

     “好吧,”他說,“就按你說的辦。

    說不定哪天,明天或後天,他就會把我們都殺死的。

    ” 她搖了搖頭,伸手要鄧甯手裡的槍。

    他剛準備交槍,又縮回了手。

     “最好是讓我打死他!”他在懇求她。

     她還是搖了搖頭,于是他又準備把槍交給她。

    正在這時候,門開了,一個印第安人徑自開門走進來。

    一陣猛烈的風雪随着他吹了進來。

    他們轉過身子,面對着他,漢斯手裡仍舊握着那杆槍。

    這個不速之客看到這情景,一點不驚奇,他已經看清楚這兒有死者,也有傷者。

    他平靜得很,哈爾基就躺在他的腳邊,他一點不理會。

    仿佛這具屍體根本就不存在。

     “風真大呀,”印第安人說,算是問候,“都好嗎?都很好嗎?” 漢斯手裡還抓着那杆槍,他覺得這個印第安人一定以為這裡的死人都是他打死的。

    他求救似的望着妻子。

     “早上好,尼古克,”她說,聲音有點勉強,“不好,很不好。

    出大亂子了。

    ” “再會,我要走了,事情很忙。

    ”那印第安人說完這話,就不慌不忙,很仔細地跨過地闆上的一攤血迹,開開門,走出去了。

     納爾遜夫婦面面相觑。

     “他一定會認為是我們幹的,”漢斯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肯定以為是我幹的。

    ” 伊迪茨一時間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很簡潔,很老練地說:“他怎麼想先不去管,那是以後的事。

    現在我們先去挖兩個坑。

    不過,先得把鄧甯捆起來,别讓他跑掉。

    ” 漢斯此刻連碰一碰鄧甯都不樂意,伊迪茨就一個人把鄧甯的手腳捆起來了。

    完了,她同漢斯走到門外的雪地裡。

    地凍得梆梆硬的,鋤頭根本砍不進去。

    他們弄來許多木柴,掃開積雪,在凍結的地面上燃起一堆火。

    燒了一個鐘頭之後,才有幾英寸的泥土被燒化了。

    他們挖出這些泥土,又生火。

    他們就按着這個速度一個鐘頭挖兩三英寸深。

     這真是一件既困難又辛苦的工作。

    暴風雪刮得火堆總是燒不旺,風又吹透了他們的衣服,凍得他們渾身冰冷。

    他們很少說話,大風也吹得他們張不開口。

    除了偶爾說說鄧甯為什麼這麼幹的話,他們多半時候都是默默無言,他們的心頭緊緊壓着這場悲劇帶給他們的恐怖。

    到了下午一點鐘了,漢斯看着木屋子,說他肚子餓了。

     “不,漢斯,現在不成,”伊迪茨說,“屋子裡弄成那個樣子,我可不能回去一個人做飯。

    ” 兩點鐘的時候,漢斯說要陪她回去做飯;可是她堅持讓他幹下去;直到四點鐘,兩個墳坑才算挖好。

    坑都很淺,也就兩英尺深,就這也夠了。

    到了晚上,漢斯拉出雪橇,在暴風雪中,拖上兩個死人走向那個又凍上了的墳墓。

    這一點不像出喪。

    雪橇深深地陷在雪堆裡,拖起來非常吃力。

    他們夫婦從昨晚起就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他們又餓又累,身體很虛弱了。

    風刮過來,他們沒有了抵抗力,有時甚至會被刮倒。

    還有幾次,連雪橇都翻了,他們隻好再把這可怕的東西裝上去。

    走到離墳坑一百英尺的地方,他們需要爬上一個陡坡,兩個人不得不趴下來,像拖雪橇的狗一樣,手和胳膊都插到了雪裡。

    就是這樣,有兩次他們被沉重的雪橇拖倒了,從坡上滑下來,活人死人繩子雪橇都可怕地纏在了一起。

     “明天,我再來插上兩塊牌子,寫上他們的名字。

    ”他們終于把墳做好了,末了,漢斯說。

     伊迪茨抽抽噎噎地哭着。

    她盡自己的所能,斷斷續續地禱告了幾句,葬禮就算完成了。

    現在,她的丈夫扶着她回到小木屋裡。

     鄧甯已經醒過來了。

    他在地闆上滾來滾去,徒勞地想掙脫捆綁他的皮帶。

    他用亮閃閃的眼睛瞅着漢斯和伊迪茨,可是不打算說話。

    漢斯仍舊不肯碰一碰這個兇手,他不情願地看着伊迪茨把鄧甯從地闆上拖到男人們的卧室裡。

    可是,她再沒有力氣把他從地闆上弄到他的床上。

     “你還是讓我給他一槍,省得以後麻煩。

    ”漢斯最後一次請求伊迪茨。

     伊迪茨還是搖搖頭,又彎下腰去搬鄧甯。

    這一次她很輕易地就把他搬起來了,這讓她奇怪。

    原來漢斯幫了她,她知道漢斯的心已經軟了。

    然後,他們就打掃廚房。

    可是地闆上的血漬怎麼也清理不掉,漢斯隻好刨掉那一層,把刨花扔到火裡燒掉了。

     日子還得照常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寂靜和黑暗裡度過的,隻有暴風雪和波濤打在冰凍的海岸上的隆隆聲能夠打破這種沉寂。

    漢斯很聽話,伊迪茨說什麼他做什麼。

    他的那種進取精神現在完全沒有了。

    她堅持用她的方法對付鄧甯,所以他就把這件事完全交給她了。

     兇手每時每刻都在威脅着他們。

    不論何時,他都可能掙脫皮帶,因此他們必須白天黑夜地看管着他。

    漢斯和伊迪茨,總得坐在他旁邊,拿着那支上了子彈的獵槍。

    最初,伊迪茨定八小時一班,可是這種不間斷的監視太緊張了,她和漢斯就每隔四小時換一次班。

    這麼一輪,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