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普希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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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她隻好将一個椰子殼做成瓢,預備舀水用。

    最讓她頭疼的是找不到一根槳,後來她不得不用罐頭皮将她的頭發割下來,編成繩子,再用這繩子将鲑魚箱子的木闆跟一個掃把捆起來。

    為了捆得結實,她用牙齒在掃把柄上咬出了好幾個缺口。

     到了第十八天,她借着浪潮的力量,在半夜裡将獨木舟推下海,動身回希庫魯了。

    她本來已經上了歲數,這些天已經把她耗得夠嗆了,她現在瘦得皮包骨頭,僅有幾條肌肉裸露着。

    獨木舟很大,平時得有三個男人才能夠劃得起來。

    可眼下,隻有她自己劃,用的還是一個代用槳。

    這隻獨木舟一直滲水,她得用三分之一的時間來往外舀水。

    到了天大亮的時候,她還沒有看到希庫魯。

    塔科科達已在身後隐到地平線以下了。

    太陽照着她的光身體,蒸發着水分。

    現在她還有兩聽鲑魚,一天中,她隻把其中的汁水吸幹了,她沒有時間敲開它,吃裡面的肉。

    一股朝西的海流湧過來,不管她朝哪邊劃,都得向西漂去。

     中午的時候,她在獨木舟裡站起來,她看到了希庫魯。

    島上茂密的椰子林都不見了。

    她隻看見一些七零八落的殘株。

    這使她受到了鼓舞,她沒有想到希庫魯會離她這麼近。

    海流還是湧着她向西漂。

    她拗着水勢劃過去。

    槳上的齒痕已經磨平了,她隔一會兒就得重新綁一次,這花費了不少時間。

    另外,她還得不停地舀水,三個鐘頭裡,她得有一個鐘頭在舀水,不能劃槳。

    而且,她現在不得不向西漂。

     太陽下山的時候,希庫魯在她的東南方向不到三英裡的地方了。

    月亮升起時,差不多八點時,陸地在她的東面了,大約兩英裡的光景。

    她又奮力劃了一個鐘頭,可是陸地并沒有近多少。

    她被卷到了海流的中心,獨木舟又太大,槳不得勁兒,她還得費力往外舀水。

    她的身體越來越衰弱,況且獨木舟還一直在向西漂。

     她又向鲨魚神禱告了一通,然後就下海遊了起來。

    水讓她恢複了不少精神,獨木舟不久就被她撇在身後了。

    遊了大概一個鐘頭的時候,陸地顯然離她近了。

    可是眼前卻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離她二十英尺遠的海水裡,一片大鳍正在破水前進。

    她沉住氣,朝它遊過去,它卻慢慢地溜開了,繞到她的右邊,圍着她兜了一個圈子。

    她盯住這片鳍,接着向前遊。

    看不見它,她就把臉貼在水面上,注意着動靜。

    一露出鳍,她就遊。

    這個怪物很懶——她能看出來。

    不用說,飓風過後,它吃得很飽。

    如果它肚子很餓,看見人,它會一下子就沖過來的。

    它差不多有十五英尺長,隻要一口,就能把她撕成兩半。

     可是她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不管她遊還是不遊,海流都在湧着她離陸地越來越遠。

    半個鐘頭過去了,那條鲨魚的膽子越來越大,它看出她不會害它,就把圈子縮小,向她逼近,眼睛貪婪地看着她。

    她知道,鲨魚遲早是要攻擊她的,她必須先行一步。

    這無疑是等于拼命。

    她一個老太婆,饑餓和困苦已經折磨得她筋疲力盡,現在孤立無援地漂浮在海水裡;然而面對這隻海裡的猛虎,她非得沖過去,讓它不敢沖過來。

    于是,她向前遊,等待機會。

    最後,還是它懶洋洋地在她身邊遊着,離她也就八英尺左右。

    她突然向它沖過去,做出要攻擊它的姿态。

    它發瘋般地一搖尾巴飛也似的逃走了。

    可是它那像砂紙似的皮碰了她一下,把她從肩膀到肘子的皮擦掉了一大塊。

    鲨魚遊得很快,圈子兜得越來越小,終于看不見了。

     馬普希和特法拉正在那個蓋着破白鐵皮的沙洞裡拌嘴。

     “你要早聽我的話,”特法拉在責怪馬普希,這已經是第一千次了,“把珠子藏起來,跟誰也不說,現在它還會在你手裡。

    ” “你别忘了,我剖開珠蚌的時候,呼魯-呼魯就在我的身旁——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不記得了嗎?” “反正我們今後不會有大房子住了,今天勞烏爾還對我說,你要是不把那顆珠子給了托裡基——” “我沒給,是托裡基搶走的。

    ” “——他說,要是你沒有賣掉那顆珠子,他會給你五千塊法國大洋,那可是一萬智利大洋啊。

    ” “是,他跟他母親商量過了,”馬普希說,“她是懂珍珠的。

    ” “可是現在珠子沒有了。

    ”特法拉很傷心。

     “它還清了我欠托裡基的債。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得了一千二。

    ” “托裡基死啦,”她叫了起來,“他們都沒有聽到那條雙桅帆船的消息。

    那條船已經和‘奧雷号’、‘希拉号’一塊兒完蛋啦。

    托裡基會把他答應欠你的三百塊還給你嗎?不會吧,他已經死了。

    就算你沒有撈到過那顆珍珠,難道你今天還欠它一千二嗎?根本用不着,托裡基死了,你該不會把錢還給一個死人吧。

    ” “可是李微也沒有給托裡基付現款呀,”馬普希說,“他隻給了他一張紙,一張隻可以在帕比特兌現的紙條;不過李微也死了,當然付不出,托裡基一死,那張紙條也完了;要說那顆珍珠,它當然也跟着李微一道完了。

    你說得不錯,特法拉,我丢了珠子,什麼也沒得到。

    現在,我們睡覺吧。

    ” 突然,他舉起一隻手,聽着什麼。

    外面有一個聲音,好像是人在用力地、痛苦地呼吸。

    一隻手摸索到了當作門簾的蘆席上。

     “誰在那裡?”馬普希喝道。

     “瑙瑞,”外面的聲音說,“你能告訴我,我的兒子馬普希住在這兒嗎?” 特法拉大叫了一聲,伸手抓住了馬普希的胳膊。

     “有鬼,”她吓得牙齒打戰,“有鬼!” 馬普希也吓得變了臉色,他無力地靠在老婆的身上。

     “好婆婆,”他假作鎮靜,想改變自己的聲音,“我認識你的兒子,他住在礁湖東面。

    ” 外面傳來了一聲歎息。

    馬普希松了一口氣,他騙過了外面的人。

     “你是從哪裡來的,老婆婆?”他問。

     “從海裡。

    ”回答的聲音很凄慘。

     “我早知道,我早知道!”特法拉尖聲叫着,身子來回搖晃着。

     “特法拉從什麼時候睡到别人家裡啦?”瑙瑞的聲音隔着門簾傳了進來。

     馬普希又害怕又不滿地看着特法拉,是她這一叫,露了底細。

     “我的兒子——馬普希,從什麼時候起不認他的老娘了?”那人接着又問。

     “沒有,沒有,我沒有——馬普希沒有不認你,”他叫道,“我不是馬普希,我告訴你,他住在礁湖的東面。

    ” 納庫拉坐了起來,哭了。

    蘆席動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馬普希問。

     “我要進來。

    ” 蘆席被掀開了一個角。

    特法拉想鑽到毯子裡去,可是馬普希把她拉住了。

    這時候,他非得揪住點什麼才行。

    兩個人彼此拉扯着,都渾身發着抖,牙齒咯咯響,一起睜大眼睛,看着蘆席角。

    他們看見瑙瑞爬了進來,身上滴着海水,裙子也沒有了。

    他們忙着向後滾去,伸出手搶過納庫拉的毯子蒙住了頭。

     “你總該給你的老娘一口水喝吧。

    ”他們心中的鬼開口說,很凄慘。

     “給她水。

    ”特法拉聲音顫抖着,發出了命令。

     “給她水。

    ”馬普希又把這個命令傳給了納庫拉。

     他們一齊用力,把納庫拉踢出了毯子。

    過了一會兒,馬普希偷偷看過去,那個鬼正在喝水。

    她伸出了手放在了馬普希的手上,馬普希感到了手的力量,他相信,那不是鬼了。

    于是他爬起來,一面也拖起了特法拉,幾分鐘之後,幾個人全坐在那裡,聽瑙瑞講述她的遭遇了。

    後來,她說到了李微,就把那顆珍珠放到了特法拉的手心裡。

    特法拉到這時候也相信了,她的婆婆還活着。

     “天一亮,”特法拉說,“你就把珍珠賣給勞烏爾,向他要五千法國大洋。

    ” “那咱們的房子呢?”瑙瑞有點不贊成。

     “他會把房子給我們蓋起來的,”特法拉回答說,“他說蓋房子要四千塊法國大洋。

    此外他還欠我們一千塊,也就是兩千智利大洋的欠款。

    ” “是三十六英尺長嗎?”瑙瑞問。

     “對,”馬普希很肯定,“是三十六英尺。

    ” “當中的屋子裡有八角挂鐘嗎?” “還得有那張桌子。

    ” “好了,給我點東西吃吧,我太餓了,”瑙瑞緩了一口氣說,“吃完了我得睡覺,我太累了。

    明天一大早,我們再細細地說那房子,然後再去賣珠子。

    我看咱們還是讓他把那一千塊大洋給我們現款。

    跟商人做生意,現錢總比賒賬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