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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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艾麗絲。

    還要注明:美國。

    一時間,我們成了制造“美籍華人女作家艾麗絲”的“地下工作者”了。

    他還說:一本一萬,願幹就幹。

     我們很矛盾。

    我們一開始就活在矛盾之中。

    我們号稱是文化人,我們都讀了大學,可我們已經鬼迷心竅,本意是來搞“古典文化”的,可往下一出溜,就成了“垃圾文化”的生産者了。

    而且還很“老鼠”。

    我們躲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去給老萬打工,制造一個虛拟的、号稱來自美國的“艾麗絲”……很堕落啊! 駱駝先捧着臉哭了。

    駱駝說:我對不起兄弟們,這是一次犧牲。

    為了将來,我們也隻好暫時犧牲名譽了。

    暫時的……我們都捧着臉,已不是臉的“臉”,愁容滿面。

    我們沒有了退路,我們被“錢”扒光了身子,我們已經活得不像人了。

     我們四個人唉聲歎氣,整整議論了一個下午……可我們畢竟是文化人,當扒光了身子的時候,我們還想留下一條“褲衩”,這就算是我們的遮羞布了。

    最後,我們相約,就是寫“性”,也要有底線,點到為止……駱駝安慰我們說:經典還是要做的。

    等我們有了錢,甩了老萬,跟正規出版社聯系,一定做! 當天晚上,駱駝接了一個電話,是老萬打來的。

    他在電話裡神神秘秘地說了一段話……後來,駱駝告訴我,老萬要請我們“會餐”,去吃“A菜”。

    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是“A菜”,開始我們以為老萬要請我們吃西餐,都很高興。

    湖北佬說:麼子,是老莫吧(北京有名的“莫斯科西餐廳”)?早聽人說過。

    後來才知道,老萬是想讓我們這些來自“老、少、邊、窮”地區的“土老帽兒”長長見識,開開洋葷……讓駱駝帶我們去一個地方看錄像。

    路上,駱駝附耳低聲對我說:“A菜”,就是黃帶子。

     這晚,我們暈頭轉向地走在一條條胡同裡。

    在北海的後邊,一大片民宅裡,隐着那麼多不知名的胡同。

    拐彎,再拐彎……我們很緊張,心裡很賊,我們一個個仿佛都成了偷兒,一身的鼠氣。

    冬天裡,北京風沙大,天上昏着一個月亮,黃月亮。

    我們在京城的月光下走着,誰也不說話,我們已無話可說。

     在一個曲裡拐彎的胡同的盡頭,一根電線杆子下邊,我們看見了戴着棉帽子、臉上捂一大口罩,身穿軍大衣的老萬。

    老萬先是打一手哨兒,就像地下工作者接頭一樣……爾後,他上前挨個拍了拍我們的肩膀,像是安慰的意思。

    接着,老萬領着我們穿過一條很窄的巷子,七拐八拐地進了一個門,燈亮了之後,我發現,這是兩間平房,平房裡堆着半屋子書,全是盜版的武打小說……另一間房裡,靠牆放着一張電視櫃,櫃子裡是一台二十寸的“松下”牌電視,下邊又是一台“日立”牌錄放機,櫃前擺着幾把折疊椅……老萬低聲說:坐。

    坐吧。

    今兒讓各位開開眼。

    我先提個醒兒,出了門可不能說。

     老萬蹲在電視機前擺弄了一陣子,等到電視上出現畫面的時候,他先是把燈關了,又拉上窗簾,爾後小聲說:對不起了,各位,你們看吧。

    我得把門鎖上,在外面給你們望着點“雷子”(警察)……說完,他一邊蹑手蹑腳地往門外走,一邊又對駱駝說:哥哥,尿的話,那邊角裡有一桶,将就将就……爾後,門輕輕地關上了,就聽見了鎖門的聲音。

     在電視餘光的照射下,我發現,他們三人的臉是綠的。

    我知道我的臉也綠了。

    我們都綠着一張臉,木瓜一樣地坐着……我們很害怕,氣兒都不敢喘。

    下賤哪!我們真成了鑽進風箱裡的老鼠了。

    電視畫面上出現的男男女女,一個個脫得光溜溜的,裸着一亮一亮的肉體……我的心怦怦直跳,頭發一絲絲豎着,恐慌多于驚奇,極度的緊張!鏡頭一閃,眼前晃着一雙巨大的、紅色的高跟鞋,網狀的黑絲襪,“嘚兒、嘚兒”地走過來,跨過一道道白色的門,接着是叽裡咕噜,是喘息着的女人……身後就是門。

    門雖然鎖着,可我們還是怕……A菜,這就是狗老萬說的“A菜”? 當帶子放到一半時,屋裡的電話響了!電話鈴“當啷”一聲,像炸開的炒豆一樣,一直響個不停!……我們吓壞了。

    我們扭過頭,呆呆地望着放在書堆上的電話機,大氣都不敢出!湖北佬顫聲說:關關關、關了吧? 這時候,隻見駱駝甩了一下袖子,站起身來,走到書垛前,拿起電話,“喂”了一聲,緊接着,他看了看我們,咳了兩聲,說:……哦,哦,吃着呢,藥吃着呢。

    雷尼替丁(胃藥),有,還有呢。

    沒事……放心,放心吧……突然,他一臉莊重,嚴肅地說:不說了吧?我們正在開會。

    開一個很重要的會!……嗯,不說了。

    你也保重。

     打完電話,駱駝袖子一甩,一言不發,又重新走回來,坐下繼續看錄像…… 繃緊的空氣松下來了,廖動了一下身子,說:小情兒吧? 朱說:嫂子。

    嫂子。

     駱駝先是不吭,很嚴肅地坐着……片刻,他淡淡地說:查崗。

    查崗的。

     我有些吃驚,我終于看到了駱駝的另一面,狡詐的一面。

    他就像是一個天生的演員,他的演出到了逼真的程度。

    在一片叽叽歪歪的哼哼聲中,他居然說“我們在開會”?!我想,那一定是他的老婆,當年的“系花”打來的……駱駝真是個人物啊! 往下,我們總算有了點活氣,我們開始小聲議論着畫面上的男男女女……說實話,直到這時,我們才有了些感覺,頭皮不再發奓了。

     燈亮了,當聽到開門的聲音時,我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一連三個小時,我們吃了一肚子“A菜”,小肚子發脹,都憋着尿呢。

     老萬搖着身子走進來,說:怎麼樣,各位?解瘾吧?看炮兵演習……有靈感了吧? 駱駝說:吊吊灰。

     我說:狗球。

     廖說:……闆麻養的。

     朱說:小閉辣子。

     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我們隻是表達了一種情緒,一種備受熬煎的情緒。

    四個成年男人,餓着肚子,來吃“A菜”……這裡混雜着:欲望、驚恐、羞慚、刺激、堕落……還有尿意! 在回地下招待所的路上,順着一條條胡同,我們走在老北京的夜色裡。

    對于外鄉人來說,北京的冷是透骨的,是“身在異鄉為異客”,是“風刀霜劍嚴相逼”。

    我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