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一章 雨下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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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放暑假,我離别了薩勃勞尼埃和年輕的伊沃娜,回到聖·阿加特度我的假期。

    我又看到了幹燥的大院子、風雨操場、空無人影的教室……一切都讓人想起大個兒莫納。

    一切都充滿着我們業已結束了的少年時代的回憶。

    在這些長長的、昏黃的日子裡,我像從前莫納來前那樣,成天關在檔案室裡,關在無人的教室裡。

    我讀着,寫着,回憶着……父親到遠處釣魚去了;米莉和從前一樣在廳堂裡縫紉或彈琴……教室裡一片沉寂;綠紙做的花冠被撕碎,獲獎書的包裝紙狼藉滿地,擦拭幹淨的黑闆,所有的一切都說明學年已經結束,獎金已經頒發,大家在等待秋天、等待十月份開學再來做出新的努力;這也使我想到我們的青年時代已經過去,幸福已經錯過;我也等待着回到薩勃勞尼埃去,等待着莫納回來,但他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然而當米莉要詢問我有關新娘的情況時,我還是有條好消息向她宣布。

    一般來說我很害怕她的提問,她天真無邪但又很狡黠,往往觸及你靈魂深處的秘密點,使你猝然感到處境很狼狽。

    這次我不管她說什麼,就用一句話把她打斷,說我朋友莫納的年輕的妻子十月份要做媽媽了。

     不過我自己回想那天伊沃娜·德加萊讓我明白這樁重大消息時的情景,當時有一度沉寂;從我這邊說,因為我是個年輕男人,有點不好意思。

    為了擺脫窘境,我馬上不假思索地說—等到我想到這樣說會引起她何等的愁腸時,已經為時太晚了: “您大概很高興吧?” 但是她沒有私下盤算,沒有遺憾,沒有懊悔,也沒有怨恨,而是帶着幸福的微笑,回答說: “是啊!很高興。

    ” 假期最後的一周,一般來說是最美麗、最羅曼蒂克的:大雨傾盆,人們開始生火取暖,我以往都到老南賽的黝黑潮濕的杉樹林裡去打獵。

    可這一次我整理行裝,準備直接回到聖·伯努瓦去;因為菲爾曼、朱莉伯母、老南賽的堂姊妹們會向我提出許多問題,我不願意回答。

    我這次放棄一周令人陶醉的鄉下狩獵生活,開學前四天就回到學校的校舍去。

     夜晚之前我回到了已經鋪滿黃葉的庭院裡。

    馬車打發走後,我在回聲纏繞和“有黴味”的餐廳裡憂郁地打開媽媽給我準備的食物包……我急不可待,憂心忡忡,胡亂地吃了點東西,就穿上披風焦躁不安地出去散步,徑直走到薩勃勞尼埃的邊緣。

     我不願意剛到的第一天晚上就闖入人家的房屋,然而我畢竟比二月份時勇敢些了,在莊園外邊轉了一圈。

    整座莊園隻有年輕的女主人那扇窗戶亮着燈,我轉圈以後,走進屋後花園的圍牆,靠着籬笆,坐在一條長凳上。

    陰影越來越長。

    我為能待在那兒而高興,世界上最使我感動又最使我擔憂的事情就在附近。

     黑夜來臨,開始下起蒙蒙細雨。

    我低着腦袋,心不在焉地看着鞋子慢慢浸濕,閃耀水光。

    陰影漸漸侵吞了我,周圍的涼爽沁人心脾而又不擾亂我的夢幻。

    我柔情綿綿,心情悲哀,聯想到也是這麼九月份的一個晚上聖·阿加特泥濘的道路上,廣場上全是霧氣,屠夫的孩子吹着口哨走向消防隊,咖啡店裡燈火輝煌,滿滿一車撐着雨傘的快樂的人在假期結束之前來到弗洛勞坦伯伯家……我憂郁地自言自語:“我的摯友莫納,還有他年輕的妻子都不能去,所有這些幸福又有什麼價值呢?……” 就在這時,我擡起頭來,看見她就在我面前,她的鞋子走在沙地上聲音很輕,我把它和籬笆的滴水聲混淆了。

    她頭上和肩上包着一塊羊毛大頭巾,細雨灑在她額前的頭發上。

    估計她從自己房間朝花園開的窗戶裡看見了我,就朝我這兒來了。

    從前我媽媽為我操心,到處找我為了對我說“該回去了”,可她自己對晚上雨下散步也發生了興趣,隻是溫存地說“你要着涼了”,就陪伴着我并和我長久地交談……伊沃娜·德加萊把一隻發燙的手伸給我,也不想讓我